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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庆南来的消息,在辰山东南的羲和平原,秦家的军队偶然发现了一处大型硼矿。某些含硼化合物可以用于尖端的军事工业,因而硼矿是具有一定重要程度的战略资源。可帝国遗留的硼矿场绝大多数地处江北,江东和庆南的储备其实都极稀少。
因与江北是敌对关系,这种战略资源自然很难到手。如果能吞下这处硼矿进行开发,无论是对江东还是庆南来说,对军事实力的发展都是重大利好。
就算两家结盟,这种东西庆南其实未必真愿意同江东分享——但前提是他们自己能轻松吃下。
问题在于,这处硼矿的位置有些微妙。
羲和平原是三不管的地方,地处荒凉,资源稀缺,又无险可守。零星的几座城池各自为政,这里不在任何一家大势力的范围里——守住地盘的成本高于可得的收益,周围江北、庆南、江东三家实力强劲的军阀精打细算,此前都没把有限的兵力投入过这里。
硼矿的位置离主战场不远,却因不在要冲,即使是战事焦灼时也乏人问津。上一役之后战线北推,江东在颖城彻底站稳了脚跟。而颖城,正是离硼矿最近的一处军事重镇。
庆南要想采矿,势必要派兵,这样的动静不可能瞒过江东。与其因为一处矿产与新晋盟友生出嫌隙,不如一开始就把它大大方方亮出来,两家合作开采,这样庆南还能在后续分润好处的时候多占据一点儿主动。
军事上拿下这处难度不大,可事涉敏感,又是两家结盟后首次联合的军事行动,且最好能以最快速度拿下,以争取在事成之前瞒住江北,以免节外生枝。
荀帅和荀绍撤兵回防后,驻守颖城的军队是荀展的旧部。与庆南的盟约细则本就由荀展主导,荀展与秦家的军事合作经验也最为丰富,本人又正擅长这种快速突击的作战方式。且虽只涉及一处矿产,但到底临近江北战区,慎重起见,还是应由经验丰富的将领来领导此次军事行动——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讲,这差事由荀展走一趟都最为合适,可谓责无旁贷。
顾晚不是军方人员,再如何与荀展亲近,这种军事机密的细节也是没资格知道的——这也是为了他好。
所以荀展只是简略说了一下他要北上处理军务,预计用不了太久就会回来。
这对于身经百战的荀展来说实在是件小事。
顾晚听完后愣了愣,下意识坐直身子向荀展的方向倾了倾,问道:“会有危险吗?”
荀展盯着顾晚,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笑道:“阿晚这是在担心我吗?”顾晚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自然是希望将军平安。”
荀展心里就有些遗憾。
顾晚的反应虽然依然自然,此刻动作神情都无懈可击,但他更希望探寻的,是刚刚那转瞬即逝的刹那,顾晚不自觉露出的真切关怀。
虽说在他的有意纵容之下,顾晚如今在他面前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但到底还是拿捏着分寸,除了情事里,很难见到他完全放松着真情流露的时候。
倒也不算是矫饰,只是总还是微妙地隔了一层。
如果荀展不曾在惊鸿一瞥间见过顾晚最真实的模样,他甚至也许不会发现这点儿区别。但既然知道了,就忍不住要计较。
他曾经享受顾晚的小意殷勤,甚至就喜欢看顾晚不得不在他面前收起所有凌厉锋芒,俯下身子做出驯服姿态的样子。
但现在他变得更贪心起来。
好在,最近这样的时候,到底还是更多了些。
来日方长。
暗自轻叹一声,荀展重新打量起顾晚。人穿着居家的衣服,顺着宽松的领口还能依稀看见昨夜荒唐留下的痕迹。他觉得心里一分分柔软下去,忍不住就又伸手把顾晚揽进怀里。
顾晚顺从地把头靠在荀展肩上,熟练地把自己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就听见荀展清冽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放心,这次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很快就回来。”
微阖上双眸,顾晚放松了身体,轻轻说了一个“好”字。
……
第二日一早荀展就要先去军部,再直接从军部出发北上。
顾晚跟荀展一同起来,帮他略略打点了行装。
吃早饭时,荀展不动声色地把一个剥好的茶叶蛋夹进顾晚的碗里——他发现顾晚不爱吃蛋,只有类似茶叶蛋这种香味足够的做法能让顾晚接受。但他觉得上次病后顾晚消减下去的身形至今还没彻底恢复,需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充。于是从那以后,茶叶蛋、卤蛋,就成了这处早餐桌上的常客。
看着顾晚把蛋夹起来咬开,荀展微微一笑,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开口道:“我最近做了什么你清楚,涪城现在多少有些不安稳,虽然父帅在上,但谁也保证不了没有一两个疯子狗急跳墙。”
顾晚听他口气正经,就抬了头认真听下去,荀展看着他的眼,叮嘱道:“阿晚,我虽然留了人,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有什么处理不了的,暂且忍忍,
', ' ')('等我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出事,知道吗?”
顾晚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荀展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语气里掺杂着一丝顾晚从未见过的脆弱柔软,让他不由觉得心惊,“上次……我是真怕就这么失去你。”
顾晚像被荀展的目光烫了一下,这句话里的情绪有些过于露骨,他下意识选择了回避,低下头把剩下的鸡蛋放进嘴里,随即一丝不苟地保证道:“是,二爷,我听您的,我会小心的。”
好在荀展没再继续。他把最后一勺粥送进嘴里,利索地站起身来,顾晚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廊,他把军装外套替荀展穿好,一寸寸抚平褶皱,整理好饰绪和衔章,又自然地半跪下来替他系好军靴上的带子。
征战多年,纵横沙场,荀展好像忽然第一次懂得了家室的牵挂。一次普通的军务出行,竟因此蓦地被挑起点儿离愁别绪来。
他抱住顾晚,深深吻上怀里人温热的唇。
顾晚也被这氛围感染,热切地回复了荀展的索求,这一吻于是变得分外缠绵。
一吻结束,顾晚深深吸气,叫了声“将军”,张了张嘴,在荀展灼人的目光下,终究还是只说了一句:“祝您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荀展走后,顾晚的心情有几分复杂。
他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贪恋荀展的温柔,甚至一次次让情绪击穿理智。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早晚会一脚踏空,万劫不复。
习惯了用智用计,习惯了刀剑相逼,青城的顾帮主,唯独不习惯被人珍爱,不习惯听从内心。
可心上那一点沉甸甸的牵挂做不得假。
闭上眼睛,顾晚强行让自己冷静。与荀展分开一段时间也好,他需要空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时候强硬把荀展推开并不明智,但也许他应该做点别的什么……他需要更多时间思考。至少,这么下去,他觉得不行。
……
即使与庆南结盟,在这个网络和通信并不共享的时代,江东能与庆南随时保持联系的节点亦不太多,军部自然是其中之一。
电话那头传来荀棠的声音,与过去没有任何分别,就像她仍在身边似的。
她有条不紊交代了硼矿的情况和荀展到颖城后的合作细节。江东敲定由荀展前去处理此事后,庆南这方同江东的沟通工作就交给了荀棠——这是秦家展现诚意的方式,简单有效,让荀展心里不由对秦文生多了点儿满意。
公事谈完,姐弟两人自然还有些别的要谈。荀棠漫不经心似的快速回应了荀展对她的关切:“我都好,文生?他也还行,行了,这些上次不是都说过了嘛……”话锋一转,她声音轻快起来,像是忽然起了浓厚兴趣,“我听哥说,你现在金屋藏娇,已经好久没回家里住了?”
荀展清楚荀绍根本不是个八卦的人,这些话肯定还是荀棠特意问的。他对此十分无奈,在荀棠再三逼问下,不得已到底还是又说了点儿跟顾晚的事,之后以还要做行前准备为由,匆匆挂断了电话。
荀棠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蹙了蹙眉头。荀展高调地动用了军队的力量从瀚海帮手里把顾晚接出来,这个人的存在在荀家内部就不是秘密了。顾晚的资料,荀棠可是认真看过的。从数次交流中,她清楚自己的弟弟这回是动了真心了,对此她感到十分欣慰。
可顾晚的反应,荀展或许当局者迷,荀棠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更多——她本就善察人心,更何况,在这方面,她比荀展有着更直接的经验。
她这个傻弟弟,成天暗地里琢磨怎么给人铺路,怎么让人能在他身边站稳,习惯了站在保护者的角度包办一切,却不知道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本身就会让人感到担忧。
顾晚这样的人……也许荀展就这么一直把人圈在身边,终究也能水滴石穿。但偏偏就卡在这个当口,失去趁热打铁的机会的话,还没煮熟的鸭子可是没准会飞的!
算了,谁让妈去得早,这种事父帅和大哥都指望不上。阿展的事情,还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多上点心吧。
正要拨通另一个电话,荀棠忽然察觉异样,回过头来,就看见秦文生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房间里,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她。
她挑挑眉毛,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吱一声?”秦文生面上八风不动,淡定道:“在你说我还行的时候。”
饶是荀棠,这下也有一点红了脸。她转了转眼睛,刚浮起一个笑容来,就听秦文生若无其事地走近,嘴里接到:“看来我还应该再接再厉才是。”
……
傍晚时分,顾晚看着手上的命令,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军方和青城制药就新型碳青霉烯类超广谱抗生素的合作已经启动,这纸文书乍看上去顺理成章——江北前线,颖城作为军事重镇,收拢了不少伤员,其中不乏受到多重耐药菌感染又迟迟得不有效治疗,从而长期患病住院的。
鉴于青城的药物实验情况良好,前景光明,军部命令青城制药派一支队伍到颖城与军医院展开
', ' ')('进一步合作。即使实验尚不完备,药物还不能在全军推广,但对于某些病情恶化的患者,能参与到实验中,或许就能捡回一条命。而如果青城制药能尽快收集数据实现量产,也将是军方十分乐于看到的进展。
这命令表面看上去十分自然,但其实细想下来就透着蹊跷。
其一,这一纸军令的签署人赫然是荀绍。这件事竟然得到江东如此重视,能让少帅亲自下令吗?可荀展此前却从未提起过此事……这未免让人感到奇怪。其二,更为诡异的是,军令中点名让顾晚亲自带队前往,且只给他半天时间准备,青城的人将跟随军部携带前线没有的重型工程设施的队伍一同被派往颖城,明日一早就出发。
顾晚蹙起眉头,心里快速转过数个念头。这事情他直觉不对。可是,少帅的亲令……他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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