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魏子墨几乎一秒未曾耽搁,飞一般奔向医务室。
他在门前站定,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又用手机中的镜子照了照。帅!他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推开虚掩的门。
原来不仅女为悦己者容,男生也是如此,而我,堂堂夷陵老祖居然也不能免俗。魏子墨一边自嘲,一边直奔里间。他即将在那儿见到蓝湛——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蓝湛,而不是众人眼中的冰雕大神蓝羽尘。
然后,我们的魏婴魏公子在门边陡然定住了。小茶几上那一大束鲜花太过惹眼,成了装修简洁白蓝色调为主的医务室里最为耀目的所在。粉红玫瑰娇艳欲滴,粉白花蕾晶莹温润,满天星眨着无数浪漫的眼睛环绕四周。一,二,三,四……十一朵,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哇哦,宇轩哥太罗曼蒂克了,悄悄把花束藏这儿是准备什么时候送给我姐呢?
魏子墨在小茶几旁坐定。蓝湛还没到,他百无聊赖欣赏了会鲜花,又漫不经心抽出其中的卡片看了看。这一看啊,他的眼神就挪不开了,卡片上没写名字,但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长相依”分明是蓝湛端方文雅的字迹。
蓝湛居然买花送我?魏子墨怎么也无法将前世那个白衣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含光君与眼前这充满现代气息的浪漫花束联系在一起。蓝湛莫不是被夺舍了吧?
此刻,魏子墨已经脑补了一幕诡异画面:仙督含光君面容清冷,纱衣翻飞,右手紧握冰冷剑柄,左手怀抱粉红鲜花,步履从容走到他面前,温温柔柔道:“魏婴,送给你。”
哦天,这也太……雷人了吧?不过,细细品味,似乎……还挺美好的,鲜花,低语,柔情,温暖的怀抱……啊啊啊,蓝湛你有毒,我夷陵老祖魏婴魏无羡居然被一捧鲜花搞得神魂颠倒。
魏子墨胡思乱想一阵,又凑近花束闭上眼睛使劲嗅着香味,那馥郁芬芳丝丝缕缕沁入心脾,仿佛一双温柔手轻轻抚过心头……
“魏婴,喜欢吗?”蓝羽尘的声音极低,但还是惊到了陶醉中的魏子墨。他倏地睁眼抬头,嘴巴张成了o型。
须臾过后,魏子墨抬手捂住了蓝羽尘探究的眼眸:“那个……我就是……这医务室消毒水气味太浓了,用花香中和一下,挺好。”强行捡回颜面可还行?
“中和吗?嗯?”蓝羽尘拉下他的手握进掌心,唇角微勾,俯身逼近,眼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魏子墨瞬间醒悟,自己无意中又触及了前世“中和”之梗:
“含光君,我喝了你们家的药汤,此刻满嘴都是苦的,吃不下东西,怎么办?”“一口。”
“是的,我是只喝了一口,但你们家这药汤也不知道是谁调的,后劲真足。苦味从我舌尖一溜儿下了舌根进了喉咙。你快说,该怎么办?”
“中和。”……
“含光君,我刚刚才想起来,那药汤你可是喝了两盅的。但你尝起来还是挺甜,真是怪了。”
……这这这什么虎狼之词?“中和”,挺正常一个词被两人一诠释便衍生出扑面而来的旖旎味道。魏子墨每每忆及类似片段都无比感叹自己前世的脸皮简直厚如城墙,而蓝湛在耳濡目染之下竟也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难怪叔父要气急败坏地防火防盗防魏婴呢。不过,叔父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自家侄儿引“狼”入室,不知有多懊恼。
魏子墨还沉浸在缤纷回忆中,忽觉唇上一温,倏然意识到某人又要开始绵长的“中和”了。此时此刻,回忆戛然而止,头脑一片空白,世界随之静止,时间,空气,万物,心跳,血液……一切都静止了,唯剩眼前这张无限放大的精致面庞,那低垂的眼睑之下,黑亮纤长的羽睫根根分明,那么密,那么近,近得仿佛每一根都是从自己的心尖长出。底下那双半闭的浅色琉璃眼瞳啊,平日里总携着冰雪般的锋芒,却又总在看向自己的时候藏着丝丝柔软。
子墨小朋友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于那温柔的触感和愈来愈困难的呼吸上。良久过后,他被稍稍放开,用力喘了几大口气才重新找回失落的呼吸,这一呼吸才发觉一口气憋得太久,以致心神恍惚,浑身乏力。
蓝羽尘圈住他,让他斜斜倚着自己。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紧紧拥着,任时光静静流淌……反正于他们而言,只须两人在一起便是最好的时光。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长相依,如此,便好。
不知过了多久,子墨小朋友的声音闷闷地软软地从蓝羽尘肩窝传出:“蓝湛,这花是以宇轩哥的名义送进来的吧?你怎么会想到买花的呢?”
“嗯。你喜欢,就买了。”蓝羽尘意味深长地看着小朋友。
“我什么时候……”小朋友才说了半句,忽然从蓝二哥哥的眼神中琢磨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话语陡然止住。蓝湛不会是看到我桌肚里那朵纸折的玫瑰和那封玫瑰封面的信,以为我喜欢这样的风格吧?我的傻哥哥,别人送的玫瑰再精巧再浪漫我也不会在意,而你无论送什么我都会当成宝贝,你怎么不明白呢?
“想起来了?”蓝羽尘眉毛微挑。
“咳咳……那个……蓝湛啊,她们偷偷找人递过来,我也没办法啊。我发誓,那些玫瑰再漂亮,那些书信再浪漫,我也丝毫不为所动。这天底下唯有含光君一人能够打动我。”
“书信?浪漫?你还读了?”蓝羽尘逼近几分,眸光中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啊?不是……我……我……我就是好奇,现在的小女生竟然如此胆大,我就想看看她们是如何写情书的……二哥哥,你不会生气吧?”魏子墨皱着苦瓜脸委屈巴巴望着蓝二哥哥。
傻瓜,我若生气还会坐在此处吗?蓝羽尘如此想着,人却又逼近几分,不咸不淡道:“如何写的?看清了吗?”
“看清……啊我看那么清干嘛?我就带了几眼,尽是些东拼西凑花里胡哨的文句。”险些被蓝湛绕进去,幸亏我够机智。子墨小朋友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小朋友话音刚落,二哥哥逼近的脸庞堪堪停在面前,鼻尖相抵,气息交融,吐字如兰:“所以,不准再收,只准收我的。”说罢探手从花束中拈出那张卡片覆上小朋友的额头,在其上轻啄一口。这一吻虽隔着卡片,却似有无限穿透力,将他唇间的温度尽数传递,流淌,一直流进对方心尖、血管,将那五脏六腑烫了个遍……
垂眸凝望怀中乖巧低伏的小兔兔,蓝羽尘很满意今日的成果,看来体育课上的工夫没白费。下午他帮魏婴放水笔时发觉了那朵揉皱的玫瑰和已开封的书信——他才不称之为“情书”,只有自己写给魏婴的才算——醋意翻腾之余,愈加忧思难当。
他的小朋友样貌英俊不凡,性格热情活泼,人又多才多艺,极易招人觊觎。两人虽有前世情缘为媒,但毕竟身居当代,又尚处青春年少,心性难免波动;此番还因着魏家父母的要求保持距离,正是容易被人乘虚而入的时期……
从遥远的前世记忆走来,脑海中俱是上一世表达爱意的方式。琴棋书画诗酒茶,雅则雅矣,是否过于陈旧,不符少年兴致?粉红玫瑰,花式表白……那些西式的罗曼蒂克自己一概不会,是否需要恶补?
于是就有了下午体育课上那一幕,蓝羽尘独自一人坐在看台一隅狂刷手机,搜索浏览各种恋爱攻略。《爱情三十六计》,《您不能不看的恋爱小技巧》,《男生必备爱情攻略》,《这些保鲜爱情的小技巧,你会吗》……诸如此类,五花八门,有的浮夸炫目,有的故弄玄虚,有的土得掉渣。他挑挑拣拣,去芜存菁,终于整理出属于自己的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