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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天里,他们也没浪费任何时间。天船上较为有名的景点都印上了他们的足迹,最高的山、最大的湖泊、天船特色动植物园、历史古迹、他们看的小说里已故作者的老宅……
两人坐在冰激凌店外的露天长椅上,身后不远处是游乐场里最刺激的项目,他们刚刚才体验过,现在也能听见从那百米多高的人工瀑布顶上传来的尖叫声。
“陈兄,”江璧西舀一口冰激凌,“我下午就得准备回母星了,你有什么打算?”
雄虫还是那副冰山脸。“我也回去。”
“这么说,你不打算自杀了?”
雄虫瞪他一眼,明显是在酝酿一些具有杀伤力的字眼,但最终忍气吞声地说:
“我买了夫诸号的船票,四张,你那两个保镖也可以跟来。”
他等着雄虫问“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等了一会,意识到雄虫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出邀请的。他堆起笑容:
“好。夫诸号是观光船吧?”
“嗯。比你那破船快一点,明早就能到家。”
他耸耸肩。“可惜啊,开这么快,就没机会再跟你切磋几把飞行棋了。”
雄虫捏断了冰激凌勺。
“谁想跟你下棋!”
雄虫买的是高级套房的船票,那张床比他家里的还软。他们在天船为了能多玩一会,几乎没怎么睡觉,江璧西躺上这张床就昏迷过去,只在晚上送餐服务时爬起来过一次,接着一觉睡到天亮。
他换好衣服,打开舱门,跟着指示灯往雄虫自助餐厅走,夹了几片面包,接着一屁股坐到调酒的吧台前。
过了一会,雄虫也来了,看上去跟江璧西一样睡眼惺忪。他拉开江璧西身边的凳子,捏起吧台上的饮料单。
“你喝的什么?咖啡?”
江璧西夸张地摇摇头。“喝什么咖啡啊,陈兄?你我分别在即,该一醉方休。”
雄虫挑起眉。“行。”
江璧西酒量不错,但也经不住半标准时连续不断地猛灌,很快就烂醉如泥。不过,他们并不是这里唯一喝早餐酒的雄虫,在走道上,已经有两只醉醺醺的雄虫起了冲突,互相辱骂了几句就扭打起来。
江璧西转动椅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只见其中一只雄虫一记绵软无力的上勾拳,另一只雄虫却哼哼唧唧地拽着他一起倒下去,江璧西猛地鼓起掌来:
“好!”
被带倒的雄虫吃力地爬起来,转身朝江璧西走来。
“你在嘲笑老子?”
江璧西坐直了,举起双手,解释道:
“不是,我是觉得你打得特别帅,我看了很激动,我——”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也变黑了,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在地上动弹不得。紧接着,压在他身上的雄虫被陈东东拽住后领扯起来,同样挨了一记上勾拳。
江璧西跟雄虫勾肩搭背,衣衫破烂地从运输机里走出来,边走边唱,跌跌撞撞。他甩着自己的西装外套,正高声胡乱唱着歌词,身边的雄虫突然停下了。
他被惯性扯得趔趄两步,好不容易站稳,抬起头,就看见雄虫那双清醒的双眼。雄虫站得与其说笔直,不如说是僵硬,脸上醉酒的红晕已经消失了,变成了病态的苍白,那张脸上现在唯有强行压制的无状恐惧。
他顺着雄虫的视线往接机的人群中看,那里站着一只比亚雌健壮不了多少的中年雌虫,江璧西觉得哪怕自己都能轻易对付,看不出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雌虫笑得也很温柔,身体裹在昂贵但单薄的布料里,看着更显柔弱。硬要说的话,雌虫身后站着数个高大的侍卫,生怕自己排场摆得不够足,倒确实挺奇怪。
“你先走吧。”
雄虫的声音也有点发颤,推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独自朝雌虫走过去。
雌虫张开双臂迎他,柔软地埋怨道:
“承熙,你怎么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就离开母星了?你知道雌父有多担心吗?”
他这样说,雄虫却发抖得更厉害,还没等他胳膊伸出来就跪了下去。这里是公共场合,雌虫也有点慌,连忙把陈东东拉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雌父不就说了你两句吗?还说不得了?好啦,累了吧,雌父接你回宫。”
江璧西目送雄虫坐上贴着皇室标识的飞行器。母星的热潮扑在他身上,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进席长庆办公室的时候,他老板正跟吴麒康分享一瓶老酒。席长庆举起酒瓶,他摆了摆手拒绝了。回到工作岗位,还是喝茶为妙。
交代完工作以后,他摸着茶沿,迟疑地看向席长庆。
“老板,梁承熙这名字,你有印象吗?”
席长庆努力在自己记忆中检索,最终迷茫地问:“这谁?”
吴麒康倒是率先反应过来,碰了碰他老板的胳膊。
“哎,是不是老幺,‘陛下幺子’。”
席长庆也想起来了。“啊,对。老幺梁承熙。”
', ' ')('只有江璧西还在状况外。“我记得十二皇子也不叫这名啊?”
“他是老九。”吴麒康解释道,“他的雌父给陛下诞了两只虫崽,都是雄子。一位是六殿,你知道的,刚出生就死了,另一位就是梁承熙。据说那位虫侍本身就身体孱弱,生下他不到一年也死了,把他托付给了自己在宫里最亲近的朋友——也就是十一殿跟十二殿的雌父。这家伙性格阴郁,几乎不怎么露面,每次被我们撞见时,他又总是像条小狗一样跟在那两位殿下屁股后头,所以大家调侃他才是陛下幺子。”
席长庆看着他连喝三杯茶的可疑动作。
“怎么,你认识这位殿下?”
哈哈,问他认不认识梁承熙?他是该说自己曾经扇了皇子一巴掌,还是把人从母星偷渡出去,还是一个侍卫不带满天船乱跑?
还是全交代了吧!他哭着抱住席长庆大腿。
听完以后,席长庆倒是没什么波澜,只点评道:
“听上去他还挺喜欢你的。”
哈哈哈,让他死了算了。
///
生活再次回到正轨。这意味着——工作、工作、更多的工作。
江璧西伸了个懒腰,抓起茶壶,里头已经空了。他叹口气,只得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走出书房,给自己添上热水。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他看了看终端,预计只要再熬两个标准时,到凌晨三点,手上的活差不多就能做完。
回到书房以后,他发现屏幕左上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弹出来一条新消息,是封匿名邮件,上面只附带了个视频,江璧西不明所以,上下滑动了几遍,才看见视频底下的一行小字。
「颜北封已被席长忻收买,将于今夜逃离母星。」
这是在说什么?颜北封不是在他去天船那会就已经离开母星了吗,这已经是快两周前的事儿了。而且除了从席长庆的嘴里,他几乎不会听到有人直呼席长忻其名,毕竟这位尊贵的伯爵大人可是席家的继承人。
他把邮件贴上标记,发给了追踪来信者的同事,但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这种匿名邮件几乎不可能找出写信人。他手指轻敲点开视频,接着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视频看起来像无人机躲在墙后拍的,跟画面里的两个主人公有些距离,但他不费什么功夫就能看出其中一只雄虫是颜北封。他两指放大画面,又仔细辨认一番,另一只雄虫果不其然是席长忻的手下,他认得那张脸。而最令他感到血液倒流的是,这个视频的规格…是直播。此时此刻那两只雌虫就在视频中的工厂废墟里,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他挥手把视频关上,重新读了一遍那行字,又发现邮件的标题是个坐标,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颜北封现在的位置。
颜北封还在母星上!江璧西无意识地开始踱步,他逐渐反应过来了,颜北封骗他说自己要出母星避风头,又分文不取地把他送上巴蛇号,是因为席长忻想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打什么算盘!这位匿名者肯定是友非敌,如果是敌对者,只需要三缄其口,等席长忻明白天船和水府上都发生了什么,他和席长庆就只能锒铛入狱。并且,既然这位匿名者选择在这时向他走漏风声,就说明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了解颜北封,雄虫绝不会把所有消息一股脑献给席长忻,而会像诱捕动物一样,沿路撒下碎屑,把最有价值的消息牢牢捏在手上。
他绝不能让雄虫离开母星!一旦颜北封踏上飞船,就像把鱼扔回海里,水府的秘密曝光不过是早晚的事,他必须趁还有转机之时抓住对方。
他转动手腕复制坐标,匆匆抓起搭在椅子上的西服外套就冲下楼,把坐标扫进停机坪上他新买的飞行器里,边开自动驾驶边给席长庆打电话。
坐标上的地方是个废弃的工业区,百里内荒无人烟,连夜间巡逻的警力都稀少。为了防止飞行器的引擎声在空旷的平原上产生过大的动静,从而打草惊蛇,江璧西在很远的地方就降落下来。
这地方黑极了,连仍在运作的路灯都没有几盏,此外只有高悬于天穹的一点惨淡的月光。他还没找到终端上的手电功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里开手电跟找几颗迪斯科球照在自己身上没什么区别。
好在他的夜视能力比当人类时强一点,这会手脚并用,还能在废墟间摸出一条路来。最麻烦的也就是风实在太大了,工业区原本建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没多少太高的建筑,如今也都塌陷得差不多,夏夜的凉风毫无阻拦地从北方呼啸而来,吹得他有点跌跌撞撞。
他在废墟间艰难地跋涉着,偶尔踏上平地,还要小心地低头检视脚下,工业区庞大的地下建筑在几次地震后也暴露出来,卷翘的钢筋把大地撕出伤口,露出其下的钢铁骨骼。
希望等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颜北封还在那。他思索着,他只需要拖到席长庆的人就位,深夜密谋,雄虫不会带太多人手,也不大可能会预料到他不请自来,事情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差错。他更好奇的还是那个匿名来信者究竟会是谁……
这样想着,没几分钟,他就看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标志性建筑。巨
', ' ')('大的烟囱拔地而出,高约数百米,只有一面从中间断裂,石块簌簌滚下,形成了一座石坡。
从坡的另一面滑下来之后,席长忻的人已经离开了。肥胖的雄虫独自坐在倒塌的横梁上,正开着终端不知道和谁在说什么。
“颜北封!”
雄虫回过身,诧异地看向他,接着堆起笑容。
“江老弟,这不是巧了吗?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天太黑,迷路了。你对这片地方熟吗?送我一程。”他踢着脚下的石子,状似轻松地往前走。
“老弟还是这么会讲笑话。可惜,哥哥今晚太忙了,没功夫招待你。”
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心脏。
妈的!江璧西猛地醒了过来。妈的,妈的,他到底在想什么?!确实,他眼前的是只脑满肠肥的雄虫,但对方同时也是位臭名昭着(zhu)的通缉犯,身边没有守卫随从是他放松警惕的理由吗?他当自己在演电影啊?他老板的人,他绝望地分析着,从大半夜被喊起来,到调度,到出发,最快也还得二十分钟后才过得来,他只是怕颜北封跑了…
那把枪让江璧西心跳速度飙升,他口干舌燥,腿也发软,已经停下脚步举起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还很冷静。
“我也知道,席长忻是伯爵,是席家的继承人,但他和我的老板有个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不会真的把你当回事。他能施舍给你多少酬劳呢?为了赢过我老板,翻一倍?我老板可以翻两倍,三倍,甚至亲自出面与你商谈,颜老板,事情大可不必走到这一步。”
颜北封笑着摇摇头,掀开了保险栓。
“老弟,你确实很有说服力。只可惜在想象力上还是差了些,爵爷出的价码,嗯…我还是不说了,我怕你听了也想来分一杯羹。爵爷对你有所耳闻,我想,看到你的尸体,他还会更大方。”
他的生命就要结束了。江璧西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他身上只有些微麻木的感觉,他的视野被那把枪占满了,他的意识抽离出去,遥遥地飘在空中,似乎已经看见站在一大片废墟之中的自己向后倒去,月光披在他浸没于血泊中的身体上。
他闭紧双眼,刺眼的白光隔着眼皮在他视网膜上炸开。
过了十几秒,风中还是只有他激烈的喘息声。他试探着睁开眼,就看见颜北封肥胖的身体软软地瘫在地上。
他转过头,在工业大楼断壁残垣的拐角处,面无表情的银发雌虫还维持着高举脉冲枪的姿势。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雌虫身边,双手紧紧扒着对方的胳膊才能维持住站姿,雌虫被他扯得摇晃,却只是把没拿枪的那只手按在他肩上,低下头来看他。
“快走。”
雌虫声音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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