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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这是一个甜甜的和好
经过了一个漫长而激烈的夜晚,阿德利安再次重见阳光,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像是看了一部三个小时的电影,走出影院,感觉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界。
觉醒之后,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信息素成了能接收外界反应的工具,无时无刻向阿德利安传递信息。他感到自己尚未满足的信息素蠢蠢欲动地搜捕着雌虫的存在,亚伦的气息平稳和煦,亚历克斯的气息像个暖宝宝,热乎乎的,带着点小小的羡慕……
阿德利安还没来得及向更远的地方摩挲,感知中那个热烈的气息就朝他扑了过来——亚历克斯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银发雌虫埋在他肩窝里一嗅。
阿德利安以为他想撒撒娇,毕竟亚历克斯跟亚伦争宠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但亚历克斯从他脖颈里抬起脸来,神色却带着点极其罕见的温柔,总是嚣张的挑起来的眉宇间居然是一片恬静的。
高挑的雌虫青年要特意弯下腰,才能像个大男孩一样圈住阿德利安的腰,撒娇地蹭他的脸。
“早上好,”他轻轻地说,“雄主。”
阿德利安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亚历克斯扬起头来蹭他的掌心,拉着他的手背贴自己的脸。
“早上好。”雄虫少年柔声道,“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自觉满意,咧嘴舔了舔自己尖尖的犬牙。
“亚伦他——”
“我去照顾他。”亚历克斯自然地说,阿德利安刚张了个嘴,亚历克斯便抢话道:“还是雌虫更了解雌虫需要什么。昨天我没能帮上忙,今天总得让我做点事吧。”
说完,他侧了侧身。阿德利安越过他的肩,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墙边。
那一瞬间,仿佛一座深渊横亘在他面前。
阿德利安甚至僵硬了一瞬——
一线裂谷缄默地匍匐在黑暗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军雌,冷得像一具死尸,没有丝毫生气。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和柔软,他在哪里,哪里就裂开一座深渊。不慎滚落的石子摇摇坠入,发不出任何声响,得不到任何回应,一切音容笑貌都被某种贪婪而危险的巨兽悉数吞没。
暖宝宝拍拍他的肩,阿德利安怔了一下,才从深入骨髓的冰冷中缓过神来,下意识抓住了亚历克斯的手。
亚历克斯捏捏他的手,忍不住多摸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爪子:“这儿还有你更想说话的对象吧,雄主。”
其实阿德利安是想告诉他他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洗白白的亚伦正陷在干干净净的床上——这个隔离室贴心到配备了两张床——睡得分外香甜。
不过,既然亚历克斯已经体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再拒绝,而且……
他也确实有必须要说的话。
阿谢尔抱着手臂,安静地倚着墙。等亚历克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抬起眼帘看过来,眼中无悲无喜。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大片大片透明的玻璃映照着香槟色的光晕,阳光在他们之间铺开一条金色的光道。
短得只需要三步就能跨越的距离。
阿德利安慢慢走到他身边,试图让自己不安分的信息素收敛一点,但它们完全不听他的,自顾自地往外探索,一个劲地往阿谢尔身上伸。深渊来者不拒,一视同仁,岿然不动,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了一切试探。
阿德利安从未觉得这么冷过。
亚伦和亚历克斯的气息里都能感受到生命特有的活力。
但阿谢尔身上却只有一片死寂。
这份刺骨的冰冷仿佛来自深不见底的裂谷,顺着信息素蔓延过来,汩汩流动的鲜血瑟缩着,几乎冻结在血管里,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阿谢尔微微皱了皱眉,似有所觉。
阿德利安轻轻打了个寒战,他的信息素总算缩了回来。
“抱歉,我还不太能控制好它。”他低声说。
“……没关系。”阿谢尔道,“感觉怎么样?”
冷。
“挺好的,”阿德利安说,“就是,信息素不太听话。”
“一会儿去一趟研究所。做全套检查和等级评定。”阿谢尔说,“昨晚,你向雄虫事务局反应说有雄虫恶意干扰你的觉醒,对吧?”
阿德利安点头。
“这是很严肃的指控。斯科特已经为你上报了雄虫法庭。只是你处于觉醒途中,所以文件发到了我这里。”阿谢尔划开光屏,给阿德利安发了一打文件,“雄虫法庭会在双方雄虫都合适的时间里安排开庭。整个庭审过程会全星网直播并备案。你想达成什么结果,最好尽早开始考虑……坐下看吧。”
文件中详细地给出了雄虫法庭的处事方针和裁决原则。还有一份被单独挑出来的、名为‘怀尔德’的亚雌律师的履历。
“他是对付雄虫法庭的专家。”阿谢尔言简意赅,“后面还有一份申请为
', ' ')('你辩护的律师名单和履历压缩包,包含三千七百二十一名候选。”
阿德利安对这些律师都不了解,他也缺乏从履历中挑出最优秀的人才的能力。他选择相信阿谢尔的眼光,按照履历中给出的联系方式,和怀尔德约定了会面时间。
阿谢尔低头看他:“那么,没有什么事情的话……”
“……对不起。”
阿谢尔顿住了。
雄虫少年软软的黑发,绕着一个小小的发旋,柔顺地垂散下来。发尾有些弯,打着卷儿翘在后颈上。
阿德利安的脑袋更低了些,那个毛茸茸的发旋,就往下一矮。
“那个时候……”他低声说,“我把你……留下来了。”
他被阿谢尔领养,是一种交易。阿谢尔为他提供了他所需要的一切物质资源,而他会为阿谢尔提供信息素制剂并解决发情期。
至少阿德利安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而他在责任面前,选择了亚伦。
他在阿谢尔需要他的时候,选择了另一个人。
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刚刚钻进去的寒意像一把钢针,心脏里一抽一抽地疼。
尽管他当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会丢下亚伦不管……但他仍然会想,如果他当时留在阿谢尔身边,是不是……他现在,就不会这么冷了?
“……我很抱歉。”
蓬松的黑脑袋……小小的一个,哪怕长大了,也只有阿谢尔巴掌大小的样子。
在高大强壮的军雌面前,少年娇小得像只小鸡崽。
阿谢尔垂着眼睛,目光停留在阿德利安的发顶上。
“……你不需要道歉。”
他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阿德利安没有说话,只是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阿谢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
“……你在自责吗?”
阿德利安十指交叉,大拇指互相绕着,不停地转圈。
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嗯。”
“……我应该对你负责的,但我……我把精神暴动的你扔在了家里。”阿德利安的声音越说越小,说了一半,他意识到这样小的声音作为道歉而言实在是没有诚意,他顿了顿,略提高了一点音量,“我离开了你的身边……对不起。”
他低着脑袋,没有看到阿谢尔微微睁大的眼睛。
黑发军雌的脸上,闪过一丝怔愣。
在阿德利安抬起头之前,他躲闪般移开了视线,将无处落脚的眼神望向了远方。
余光中,那个少年专注又难过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至少……请给我弥补的机会。”阿德利安说,“无论什么都好,如果有我能做到的——”
“……不是这样的。”阿谢尔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不是这样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一块腺体安静平稳地嵌在他的皮肉之下。
阿谢尔转过头来,以同样认真的视线回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我会折损一员大将。”
“如果不是你,”他哑声说,“我活不到现在。”
那双金眸里……盛满了阿德利安看不懂的东西。
阿谢尔的档案上显示他作为虫族的年龄已经有将近四十多岁,在A级雌虫四百岁的平均年龄里,他的生命才堪堪走过了十分之一。
而阿德利安对这十分之一一无所知。
他们之间横亘过未知的光阴。错过得太多,多到阿德利安已经无法理解阿谢尔的灵魂。
他的悲伤,他的沉郁……阿德利安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却不明白它们从何而来。
阿德利安有些难过。
“我还给你添了麻烦。”
“那是我的职责。”阿谢尔说,“你就是我的责任……而我一直在逃避这一点。”
阿谢尔在那双蓝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一个让他在恍惚间觉得陌生和怀念的自己。
阿谢尔低声说:“我高估了自己,以为我能控制好我的精神力。我的自以为是,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以那样的状态出现在你的面前,是我的失职。”
“不仅如此。我曾经,还对你说了非常过分的话。那时我尚不了解你,却以对雄虫的固有印象,狂妄地伤害了你。我对你不闻不问,从不关心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阿德利安却仍然对他心怀善意呢?
为什么这样的——这样根本不配接受阿德利安的道歉的、糟糕透顶的样子——依然能被他放在眼里,极尽真诚地对待呢?
阿德利安选择了最好的结果,救下了亚伦,也妥善安置了他。
可这个少年却仍然自责地想弥补‘过错’。
他的眼睛澄澈得能倒映出任何不堪和污浊。
“……该道歉的是我。”阿谢尔
', ' ')('说,“我很抱歉,阿德利安。”
“以及……”
他浅浅地吸了口气,略停顿了一下。
“谢谢你。”
镜子似的蓝眸微微睁大。
正值清晨,恒星已经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晕走过无数光年,终于落入他的眼底。
阿德利安眼也不眨地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军雌垂下眼睫,他看见自己的金眸也倒映在那对蓝宝石里,和灿阳一起闪烁着微光。
阿谢尔抿了抿唇,补充道:“谢谢你救了我的下属。”
“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才救他的。”阿德利安喃喃道,“他是我的雌虫,我要对他负责的。”
阿谢尔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唇抿得紧紧的,神情瞧着更凶神恶煞了。手慢慢抬起来,伸向阿德利安的发顶。
阿德利安的脑袋往上一顶。
阿谢尔愣了一下,才轻轻地揉了揉送到自己掌心下的黑发。头上传来的是阿德利安熟悉的温度,耳边听见的,也是阿德利安熟悉的声音。
“你保护了你的雌虫。”他轻声说,“做得很好,阿德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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