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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38次
“唷,艾伯特。听说你领走了一个实验品?”
“嗯。”
“这是你第一个独立项目吧?好厉害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苦兮兮地读书……”
“不……也称不上独立项目吧。只是重复前辈们做过的事。”
“那也很了不起了,那个实验品是大家都感到棘手的硬茬子呢。兴许你一个不小心,就把半机械技术改良了什么的……”
雌虫垂了垂眼,蓝灰色的眼珠在镜片后有些朦胧。
“我来看实验记录。”艾伯特说,“麻烦把所有资料都调给我。”
“行,进去吧。老规矩,编辑要先登记,不能抄录,不能复制,不能带出研究所。”
“我明白。”
……
[编号A000002]
[成年雄性]
[健康,发育完全。]
[状态:半机械生命改造中,准备阶段。]
[备注:种族为‘人类’。脑部构造精妙,对洗脑技术有高度抗性。身体孱弱,已进行肉体强化,适应性极高。精神状态较为平稳,但不排除武力反抗的状况,需妥善保存。]
[第1次脑部清理后的记录]
[记录方式:摄录。]
黑发黑眸的男人安静地坐在金属椅里。
椅子的设计完全违背人体工学,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坐姿变成一种隐秘的折磨。坐在上面,肌肉无时无刻都处于紧绷中,连带着精神也被牵入紧张状态。
惨白得仿佛能照透骨骼的灯光,毫无装饰的纯金属色的墙壁,冰冷的桌椅,以及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微抿着没什么血色的唇,冷淡得仿佛不属于人间。俊朗的面容上显出一种似乎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什么事都与他无关的漠然神情。
男人冷漠的目光望着镜头,审视的姿态中透出不加掩饰的提防。
“名字?”
男人没有回答。
镜头正对着他的脸,研究员的声音再次从画面外传来:“名字。”
“记不太清了。”他说。
“仔细想想。”
男人皱起眉,渐渐出神,似乎浸入了某种令他茫然的情绪中。
半晌,他说:“……阿谢尔,吧?”
研究员顿了顿,又问:“年龄?”
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己宽厚的掌心。
“成年了。”他心不在焉地说。
“你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研究员逐渐深入的问题不断剖开阿谢尔脑海的空白。他的神情越来越冷漠,眉眼间却透出点奇怪的若有所思。
被洗空记忆的人没有东西可回忆,也没有回忆可深思。
于是研究员问:“你还记得什么?”
阿谢尔不假思索地答了:
“阿德利安。”
脱口而出后,他和研究员一起愣住了。
[清理失败。申请重新洗脑。]
……
[第2次深度脑部清理后的记录]
[记录方式:摄录。]
黑发黑眸的男人安静地坐在金属椅里。
他看着摄像头,直视坐在他对面的研究员,眼神仿佛在观察蚂蚁爬行的规律。
世界与他割裂开来。
他坐在这,像是无动于衷地旁观灭世的洪水。
“名字?”
“……”他摇了摇头。
“年龄?”
他沉默不言。
“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发一语,脸上再次出现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还记得什么?”
“……”
“还想得起来吗?”研究员说,“什么都行。你去过哪里,你喜欢什么?”
阿谢尔仍然望着这边,视线却似乎看向了遥远的远方。
“……蓝色。”他说。
研究员:“嗯?”
“我去过蓝色的地方。我喜欢蓝色。”男人舔了一下干涩的唇,“我有过一个……”
他的声音低下去,低进了回忆里。他眼神迷离,眼前似乎笼罩来一片梦境。
他在梦里看见一双青金蓝色的眼睛,在蓝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耳边听到梦境呼唤自己名姓的声音,而他给予了回应——
阿谢尔微微睁大眼睛,怔愣,“……阿德利安。”
[清理失败。申请重新洗脑。]
……
[第37次深度脑部清理后的记录]
[记录方式:摄录。]
黑发的男人靠着金属椅的靠背,微垂着脑袋,眼睫挡住了他的眼眸。
研究员通知他,“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看能不能刺激你的大脑,帮你回忆起一些东西……你在听吗?”
', ' ')('阿谢尔按了按额角,慢吞吞回神道:“嗯。”
“那好,先看这个。”
研究员举起一张医院的卡片,先在镜头前照了一下,再翻转给阿谢尔,“这是哪里?”
印在白色建筑上的红十字分外显眼。
男人抬起眼睑,眼中透出点微妙的、雏子般的清澈。
他有些烦闷地看着卡片,像看一个明明不喜欢、却无法丢弃的玩具。阿谢尔不怎么情愿地思索一番,淡淡道:“不知道。”
“那这个呢?”
“不知道。”
反复几张后,阿谢尔抿起唇,不耐地呼了口气。
“拿走,离我远点。”他厌烦道,“我快要想起来的东西都要被你打乱了。”
研究员换卡片的动作并不停歇,娴熟地问:“你想起了什么?”
“……很重要的东西。”阿谢尔说,“我快想起来了。”
研究员举起一张卡片。
卡片上绘制着雪白的房间,床铺和输液架,亮着光的仪器。一个简笔画的人形轮廓靠在床上,侧头望向窗外葱茏的绿树,摇曳的千纸鹤和风铃。
阿谢尔忽然呼吸一滞。心脏漏跳了一拍。庞大的压力席卷了他,他冷漠的神情被打破,如同深海恐惧症被沉入海湾,恐高者被吊上吊桥,他的脸色苍白得无法遮掩。
“这是只普通的图片。”研究员说。语气里有些无力,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于是男人突然暴起时,研究员只是习以为常地坐在原地,看着金属椅弹出镣铐,将几乎扑面而来的袭击重新锁回椅背里。
阿谢尔看上去惊魂未定。
他重重地深呼吸几次,最终呢喃出一个名字来:“……阿德利安?”
“……”
研究员放下了卡片。
[清理失败。]
[申请调换项目。]
[第38次深度脑部清理完毕。效果待确认。]
……
“感觉怎么样?”
“……很棘手。”
“是吧。不过也别太放在心上,失败品处理掉就行,我们又不缺实验品。”
艾伯特听着前辈的念叨,不自觉走神,直到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现在的艾伯纳已经记不清那位亚雌的面容和声音,阿德利安在他的记忆中,透过他的眼睛,只能看到无面人影的嘴对他一开一合:
“要加油啊,艾伯特。”
而艾伯特回应道:“……我会的。”
年轻的雌虫展现了他在研究方面的创造力和执行力。
他的确天资卓绝。
[编辑项目负责者,重新录入信息。]
[负责者:艾伯特。]
[第38次深度脑部清理后的记录]
[记录方式:摄录。]
“你好,阿谢尔。”
新的研究员坐进那间阿谢尔已经来过三十七次的密闭室,看着男人抬起眼睑,用陌生的眼神端详周围的环境。
“‘阿谢尔’。”男人重复着这个称呼,“……是我的名字吗?”
“是的。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不过,不用担心,”艾伯特垂着眼说,“我会全力帮你想起来的。”
男人的视线移到他身上,“……没见过你啊,是——”
“不是新来的。”艾伯特说,“你之前接触的是负责照料病人日常起居的护士,我是负责治疗你的……”
穿白大褂的雌虫推了推眼镜,“医生。”
洗脑虽然删除了绝大多数记忆,但阿谢尔仍保留着基础生活的本能。他知道自己需要进食,睡眠,也知道健身和饮食搭配能保持良好体态——他只是忘记了东帝国不希望他记住的东西。
阿谢尔看他半晌,问道:“你要帮我想起什么?”
‘医生’蓝灰色的眸子注视着他。
“关于‘阿德利安’的一切。”艾伯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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