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常主簿在刑部大牢cHa0Sh的草堆上,半Si不活地躺着,自从太子让人将他送入牢中,一日也没来见他,其实他心中便有了底,只是不想他竟会真正做到这样的地步。
那些自他房中搜出的“证据”,以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常氏旧物,甚至是堂上那个突然出现的七星楼纵火案的幸存者,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是要他彻底不可翻身。
靳尹此人Y晴不定,最是多疑,他周旋其中,本就不易,那日季纾来找他,他还强撑着一丝希望,赌他不会放任自己不管,可他其实早该知道,太子是不可能放他这样的知情人不顾的。
而代价,便是让他开不了口--只有Si人,才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只是,常瑶远b他所想的还要狠心,竟当真半点也不顾旧情;她当时亲临作证,与凌思思同仇敌忾,分明有蹊跷,指不定她们看着不和,暗地里早已达成协议。若是太子肯信他一分,他势必能将凌思思拖下水来,可惜靳尹已决意弃他这枚棋子,那麽若是凌思思当真背叛他,那也是对太子的报应。
这样才对。
像他们这样无情无义,坏事做尽的人,与好人沾不上边,更是不入轮回,如何还能配得起旁人的真心?
他扯着唇角一笑,耳边忽然传来窸窣声响,他费力地抬起头来,看见昏暗火光下一双漆黑的眸子。
他一身月白衣衫,袖身绣有隐隐银丝,与袍上流纹交相辉映,纵然身处此等腌臢之地,亦见不凡。
那是与常主簿身上截然不同的清正端雅,也是他向来看不惯的。
常主簿素来不喜他那副儒雅清正的样子,明明同侍一主,凭什麽他就显得b自己高尚?b起对池渊的轻蔑,他对这个东g0ng詹事,内心始终含着一GU自卑的敬畏。
只是不想,如今事过境迁,他不仅没能与之并肩,甚至彻底深陷尘埃,落入绝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次他没有戴着遮住身形的斗篷,刑部的人将他迎了进来,替他开了锁,又将人远远遣开,这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季纾缓缓走近,在无力爬起也不屑起来的常主簿前蹲下,伸手拂了拂他肩上的伤痕,替他正了衣领,修长如玉的手上染了血腥。
「张滔。」
常主簿本不想听他言语,可他一听见这个名字,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来,见鬼一般看向了眼前的季纾。
「你本X张,本名换作张滔,为了报复常氏,你不惜冠上常姓,以常滔之名自居。但你可知晓,你的名字是何含义?」季纾并不看他,垂眸续道:「滔,为水势盛大之意。你一生便如浪滔,兴风作浪,心b天高,可惜所有风浪皆借助风力,少了太子推波助澜,纵然有心,倒也再翻不出波浪来了。」
常主簿一愣,脸sE乍青乍白,伸出颤崴崴的手,指着他道:「住嘴!你给我住嘴!你胡说什麽?」
「不想认吗?可这也许是最後有人这麽唤你了。」季纾抬眼看他,目光流露出一丝哀意,缓缓开口:「我本不必来这一趟,可到底共事一场,你我之间倒也不必走到生Si不见这般地步……」
「……你到底想做什麽?!」
常主簿自从听见他的第一句话後,便陷入了一种疯狂的溃散中,如同野兽被人拿刀抵在了腹部软处,让他既恐惧又发狂。他虽心知自己在劫难逃,但仍对即将来临的一切颤抖不已,悬在心头上的一把刀来回搓磨,几乎要让他崩溃。
「我知道,你心中定然还想着,你让仇人血脉与你同罪,也算报了仇;又或者,你察觉到了什麽,以为怀揣着这个秘密,将太子蒙在鼓里,自己也不算输的彻底,对吗?」季纾颇为遗憾地道:「可是怎麽会呢?事实是,你咎由自取,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就算你察觉到了什麽,也没有机会开口了。当然,太子妃也不会真的与你同罪,你自己犯下的罪行,除了你,没有旁人--你依然输的彻底。」
「不!不是这样,不是--」
常主簿捂着头,那些尖锐的字句如同刀刃般刺进他的身子,令他几乎承受不住,崩溃地大叫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但季纾显然不yu放过他,端详着他,口中继续道:「真可怜啊。算计了一生,以为成功近在眼前,殊不知一朝跌落,满盘皆输,就连临Si了还得替旁人做嫁。」
常主簿突然安静下来,抱着头跪倒在地,瑟瑟不能言,涕泪满面,狼狈不堪。
「你可还记得,上回来我和你说过的事?」
常主簿缓缓抬起头来,朝他看去。
只见季纾从怀中掏出了纸笔,一一摆在他的面前,又伸手替他磨好了磨,将毛笔蘸了墨汁,握着他的手,轻轻搁到他手中。
「给你个机会吧。你已经翻不了身了,可临到最後,你大仇未报、终其不得志的一生,还有心里的怨恨,总该让他也知道,嚐嚐那苦涩的,被迫无疾而终、有苦难言的滋味……」
常主簿愣愣地被他握着手,笔尖的浓墨凝结成露,最後“啪”的一声,滴落纸上,晕染一团墨sE。
一滴墨,算不得什麽,可此时映在两个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却如一颗石子落入湖面,荡起涟漪。
季纾目光微闪,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缓缓来到了他的身後,然後俯下身来,在他耳後轻声道:「你瞧,就像这张纸,一旦滴上了墨水,就怎麽也回不到洁白无瑕了。就如你的名字入了刑部案卷上,而你身在囹圄,已经上不得英灵高墙,自也无法站在高处,穿上那身紫袍……」
他语气一顿,有些惋惜地叹道:「记得当初,常氏倾覆时,时任家主临终前曾留下一句:“湛湛江水,上有枫;目极千里,伤春心。”……」
「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话音未落,常主簿从喉间滚出一声笑来,随即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使出全身的力气站起身来,一下子往一旁的牢壁上用力撞去。
只听一声闷响,常主簿身子一僵,往地上无力地滑了下去。
昏暗的火光中,墙上一道鲜红的血痕,看起来诡异极了。
然而,季纾只是垂下眼帘,不为所动,将余下的诗句念完。
「魂兮归来,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