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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上天宫逍遥派暂居处.
不比花家那等名门望族,属于进入顶上天宫的人族势力圈底层的逍遥派,居处也同花家境遇所差甚远。
就算是逍遥派年轻弟子首席的岑澜,也面临着睡大通铺的遭遇。
岑澜本人自然是无所谓,但逍遥派弟子苦不堪言,一番死缠烂打后,终于同隔壁的别家门派通融来了一间床铺,供岑澜一人居住。
倒是能从中看出逍遥派首席大弟子,其社交待遇究其到底有多玄妙。
岑澜无端挑衅花家一众,自然惹来了自家门派弟子的言语。然而这位杀神依旧我行我素,并不向门派同门告知原因。
这当然无法告知。
毕竟自己的神识烙印,莫名其妙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识海里,是极为隐私、也是格外危险而棘手的事情。
岑澜如今不过十七,已是金丹后期修为。这等实力不论在人族,抑或者妖族之中,都是令人咂舌、望尘莫及的存在。
但他也不过只是金丹修为,神识烙印既然在他人识海里,就可以通过那个少年,轻而易举伤害到他的本命神识。若真的有人下手,莫说修为倒跌,恐怕智力退为小儿也极为可能。
他必须要从那个少年那里知道,对方到底是通过何种秘术,才在识海中留下他的神识烙印的。
而那清秀少年的实力……
岑澜若有所思,他推开房门,看向屋外。
夜色已深,明月皎洁,屋檐投影,他是时候到白日所约定的地方。
那不知名的少年,似乎比那花家首席,还要厉害些。
……旗鼓相当吗?
兴许可以与之一战。
·
“岑澜,你要出去?”一道温润好听的声音骤然响起,岑澜神色不惊,冷淡地回应一声。
那人也并未生气,反而笑了笑,道:“顶上天宫人多眼杂,你约的地方虽是规定的人族活动区域,却也不算安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师叔交代?我还是同你一起罢。”
岑澜回头,年龄相仿的温润少年正望着他,一双桃花眼浸满笑意。他顿了一下,依旧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用。”
“来之前师叔可就让我看着你,你的话可不算数。”温润少年边说着,走到了岑澜身旁,“你且放心,我只在远处看着,不会偷听。”
岑澜蹙眉,他脸色比方才冷淡许多,却到底没有再理跟在他身边的少年,朝与花家那少年约定之地前去。
走到半路,岑澜想起了什么,他顿了一下,问:“尢妨呢?”
少年一怔,眼神陡然柔和了许多,“她在另一间通融来的房住下了。”
逍遥派这次前来只有一位女弟子,师尊先前就嘱咐岑澜要留意尢妨,多照顾对方不便之处。
不过好在虽然他忘了尢妨的事情,但逍遥派有一位比他更在意尢妨的燕亭云将对方照顾得很好,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岑澜不再多言,待和燕亭云一齐到了地方。燕亭云顿步在拐角房檐处,在月光下十分好心情地冲岑澜摆了摆手,不再前进。
至深夜,蝉鸣蛙叫。岑澜独自站在湖心亭边,等候花家少年到来。
·
刻印在少年识海体内的神识烙印,似乎已经被激活了大半。
哪怕岑澜尚未见到那少年身影,神识烙印正无时不刻向他反馈少年的位置。
对方已经到了附近。
心间好似莫名多了一根弦,被紧紧提起,用力拉扯着。
岑澜实在形容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心脏的速度在加快,他在紧张。
是因为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吗?
似乎也只有这种答案了。
他抓紧腰间的佩剑,冰冷深邃的眼眸,眼底似乎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正不断涌起躁动。那目光紧紧盯着深夜的虚空,直到一抹淡青色的瘦削身影朝他奔来。
那花家少年的眼睛在发光,望着他的眼神夹杂着他不明白的喜悦。
他先前的思绪在这一刻彻底断了片,少年朝他奔来时,岑澜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和警惕之心,也忘记了师尊要他谨记的一条条告诫。
时间顷刻间消逝,他再回神,少年已经抱住了他。
他任由少年抱住了他,怀抱用力、发烫,像是要将人禁锢窒息般的用力。
“师尊……”
少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发闷,“师尊……”
……师尊?
少年丝毫不顾他的疑惑和僵硬,像是私自离家出走的小野猫,在外受了委屈,现下终于回到了主人身边,终于肯服软撒娇,哭哭啼啼地腻着他,只会一个劲地喊他,“师尊……师尊……”
该推开的。
鼻腔涌进一股奇异的奶香,岑澜垂眸,只看到少年乌黑的脑袋,和用力环着他腰的双手,听到少年像个小奶猫一样不停喊他师尊。
一句又一句。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 ' ')('和连他本人都出乎意料的耐心……
有古怪。
岑澜抓住少年的手臂,他扯开少年黏在他身上的手,冷静将对方推开,俊美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问:“名字。”
少年被他推开,眼圈红通通的,圆润的杏眼还含着泪光。他吸了吸鼻子,因为这一推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
少年抬手将眼角的泪抹去,语气也骤然生分许多,没了先前的黏糊劲,脸颊抿起酒窝,“不好意思,方才失态了。实在、实在是阁下长得太像我一位故人,故而一时激动,冲昏了头脑。”
少年的语气生疏而礼貌,这本是应该的。但这种愈发烦躁的心情……
岑澜蹙眉,他站在亭边,望向少年的眼神微暗,戒备地握紧腰间的佩剑。
果然是花家的弟子,在不知不觉间就对他施下蛊惑人心的妖术。
那少年并未在意岑澜的举动,他抬脚将要朝岑澜凑近一步,却又在看到岑澜亮出的剑光顿住,快速收了回去,冲岑澜抿唇一笑,“我叫叶敬酒。”
少年脸颊上的酒窝甜的厉害,岑澜目光顿了一下,淡声道:“秘术的名字。”
叶敬酒脸上的笑僵住,他沉默,问:“你问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是秘术的名字?”
而后,他同少年版的师尊对视,无言的默契让叶敬酒第一时间理解到对方眼神透露的讯息:不然呢?
忍住……
没错,这就是师尊,货真价实的师尊。
叶敬酒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勉强带着笑容,“我不太懂你说的秘术是什么。”
叶敬酒进过师尊的记忆长廊,他知道师尊年轻时是什么性格,同千年后基本上没什么区别。而师尊在妖族皇宫不顾危险向叶敬酒发出邀约,也定是有缘由。
叶敬酒不傻,他当然知道这‘缘由’大抵就是师尊曾在他识海中留下的神识烙印。他既能感受到神识烙印在发烫,师尊自然也能感知到神识烙印的作用。
现下看来,师尊似乎将这来历不明的神识烙印当作了某种秘术,意在制约他本人,是而现在对他格外戒备。
是了,这不是千年后的世界。现在的叶敬酒于师尊而言,不过是一介生人,且来者不善。
倒是他一时昏了头脑,不过看见师尊,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一把扑了过去。
他只是压抑太久,骤然在这陌生的世界中看到以往亲近之人,便失去了所有理智。只想着把这些日子发生的好多事情,还有数不清的罪过,一一告诉师尊,聊以发泄心中焦躁压抑的情绪。
……但不行。
不是现在,更不是……更不是眼前的这个师尊。
——这个单手执剑,目光冰冷锐利的少年。
“我的神识烙印,”少年一字一句道,“在你的识海里。”
岑澜如此肯定,叶敬酒自然也不再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和年轻版的师尊平等对话总感觉很奇怪,叶敬酒轻咳一声,“是,师……咳,你的神识烙印确实在我识海。但这不是秘术,也不是我想让你的神识烙印留在识海里,是——”
叶敬酒蓦地顿住,他微微凝神,隐约感受到附近还有第三者的气息,且这股气息极为熟悉。
是花不笑跟了过来?……不对。
叶敬酒目光扫过岑澜后方一栋房屋的屋檐,那处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波动,他因对花不笑兴许偷摸跟来生出的的狐疑不由得消散。
花不笑总不能绕了一大圈跑到师尊后边吧?
就算真是如此,他既能察觉到气息波动,师尊自然也能,他不可能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花家首席面前。
但这股熟悉的气息……
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叶敬酒呼吸下意识漏了一拍。他全然忘了方才想说的话,也忘记了眼前正站着他朝思暮想的师尊,只将目光紧紧盯向那一抹虚幻的身影。
清逸飘然、道家风骨,仅仅只是瞧上一眼,便能确定那抹身影的主人定然是个拥有绝世容貌的翩翩少年郎。
像极、像极了大师兄……
岑澜蹙眉,他像是不经意朝旁移了一步,挡住面前这个叫叶敬酒的少年的视线。又在对方的视线试图往右勾时,率先开了口,拉回少年的思绪。
“是何?”他问。
叶敬酒回神,他现下思绪正乱,只想确认那隐身在房檐下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人,只道:“你还带了人过来?”
岑澜头也不回,只注视着叶敬酒,“他是我同门。”
“你同门?”叶敬酒抿唇,他舔了舔唇瓣,难掩紧张地问:“他叫什么?”
叶敬酒问完,却不见岑澜答话。清冷俊美的少年只是径自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该死的,他怎么就是改不了这冲动的毛病?
叶敬酒这才清醒过来,他低咳一声,重新将话题拉回了‘神识烙印’上面。
“你的神识烙印是如何在我识海里面的,这不重要。我猜师尊……咳,我猜你
', ' ')('是想解除烙印在我识海里的神识烙印吧?”
他同岑澜对视,师尊清冷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迟疑,径自颔首,“自然。”
哼,之前怎么求都不肯解开,这会儿倒是答应的挺快。
不过,这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他孤身一人莫名其妙来到这千年前的世界,若能趁此利落斩断同师尊的情缘,对大师兄……倒也能问心无愧了。
而以往的种种纠葛,只要他能变强,在这孑然一身的世界,也自然会烟消云散。
只是对不起大师兄。
“实不相瞒,这神识烙印,我也早就想解了的,只是需要刻在我识海的烙印之人配合。”叶敬酒冲岑澜扬起一抹笑容,“你能同意,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
一番交谈,今日的约会已然到了尾声。
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叶敬酒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他天生聪慧,挫折经历得多了,又在花不笑身边耳濡目染,跟着他学会了许多话术。
总而言之,神识烙印将会在比武大会结束后刚好彻底解开。期间大约需要五次同岑澜的配合,神识烙印才会慢慢松动解除。
而除此之外,叶敬酒要岑澜保证,在后续的比武大会上,岑澜一旦同花不笑或者花铃意外对上,不得伤害对方性命。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花家兄妹帮助了叶敬酒太多,叶敬酒自然也会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反馈给对方一些好处。
只要能在他离开花家时,再无顾虑。
他们一齐站在这湖心亭交谈,行为举止规矩的很,某双藏匿在角落的眼睛左看右看,硬是没有瞧出什么暧昧。
……除了先前那一抱。
察觉到叶敬酒将要离开此处,返回花家居处,某双眼睛的主人率先离开了这里。
以防叶敬酒回来时,他来不及做好伪装。
·
岑澜自然不会因为一次交谈,就彻底放下对眼前少年的戒备和警惕。
但别无其他的选择,和心中某种隐秘的渴求,让他暂且同意了叶敬酒提出的条件。
顺便压下心中因为要拔除刻在叶敬酒识海内的神识烙印、格外恼人的烦躁。
岑澜将这种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感波动,统一归类为是叶敬酒施下的邪术。
谈话既已结束,他当然要走,身旁的少年却也立刻跟上了他。
岑澜脚步一顿,他冷漠的外表几乎压抑不住躁意,心情愈发差劲。还未待他开口,少年便率先开了口。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同门叫什么名字?”
他怎么对燕亭云这么感兴趣?
岑澜脸色冰冷,没管身旁紧跟着的少年,“你若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叶敬酒嘁了一声,跟在岑澜身后。他没再继续问岑澜,随着越来越靠近那抹清逸的身影,叶敬酒的心跳越来越快。
若……若真的是大师兄,难不成是上天有灵,成全他们二人?
但师尊说那人是他同门。
可他不会看错的。
若是世上只有一人他不会看错,那便是燕淩卿。
月光的照耀令屋檐的阴影漆黑一片,在屋檐下站着的少年看到他们二人过来,似乎笑了一声,缓缓自阴影中迈步而出。
衣袂飘动,步法清逸,少年自阴影探出,露出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孔,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气质儒雅温和。
“都谈完了?”
“嗯。”
燕亭云抬眸,目光停在表情僵硬的陌生少年身上,他顿了一下,朝少年微笑颔首,“这位道友是?”
“……”
见叶敬酒怔着没有说话,岑澜指腹摩挲剑柄,替少年答了话,“叶敬酒。”
“姓叶?”一直以为少年是花家人,燕亭云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笑意,“那这位叶道友同你过来是……?”
岑澜朝前,越过了燕亭云,将他独自一人留在了叶敬酒面前,“问他。”
岑澜这意思……这少年是找他的?
燕亭云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他冲面前紧紧盯着自己的少年拱手,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态度温和而疏离,“叶道友有事找我?”
“……我……”叶敬酒抓紧衣袖,他死死望着面前的少年,试图从中看出一丝不像燕淩卿的地方。
但他失败了。
无论是眉眼、鼻子、嘴巴、耳朵,都和燕淩卿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脖颈处、离喉结很近的那一点不易察觉的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
是大师兄。
面前的人就是大师兄,没错,一定没错。
但……
叶敬酒开口,语气干涩,“在下只是觉得道友长得像我一位故人,故而有些激动,跟随岑澜道友过来。敢问……敢问道友姓名?”
“原来是这样。”
面前俊美儒雅的少年恍然大悟,他笑着,态度依旧温和而疏离,“在下名叫
', ' ')('燕亭云,是逍遥派第八代掌门的亲传弟子,自幼在掌门膝下长大,从未出过远门。想来应是叶道友认错了人,让叶道友失望了。”
“燕……亭云?”叶敬酒语气僵硬,“你叫燕亭云?”
眼前的少年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燕亭云怔住,却还是颔首,“没错。”
这位姓叶的少年脸色很差,想来以为是偶遇故人,却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燕亭云本不算多管闲事之人,如今却隐约替少年担心,他正欲劝解两句,远处的岑澜忽然开了口。
“尢妨传讯息过来,问你去哪了。”
燕亭云一怔,他摸了摸腰间,这才发现通讯器没有带,不由有些焦躁,“我过来之前忘了告诉她这事,她还问了点什么?”
“她要你哄她睡觉。”
岑澜说,他关了通讯器,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少年,语气很淡,陈述道:“现在正在发脾气。”
燕亭云有些头疼,他无奈道:“你告诉尢妨,我马上就回去,你让她等我一会儿。”
“通讯器关了。”岑澜道。
燕亭云:“……”
燕亭云看向面前的少年,面色迟疑,“叶道友还有什么事……”
“没事了。”
叶敬酒说,他顿了一下,冲面前和大师兄一模一样的少年笑了笑,“许是我认错人了。”
少年的态度从方才的热情顷刻间转为冷淡,拒绝交谈的意向极为明显。
燕亭云沉默,道:“……那在下便先行离去了,告辞。”
燕亭云转身,岑澜已经朝来时的路进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岑澜的步伐。
走得远了,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依旧孤身站在房檐阴影之下,目光似乎正盯着他们的方向,一动不动。
心脏猛地抽痛。
真是奇怪……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
尢妨还在等他。
燕亭云收回目光,他凝下心神,跟随岑澜一齐消失在黑夜之下。
飘逸的衣袂下,他的手不自觉得握紧,指甲紧紧陷进肉里,一片青紫。
是了,尢妨还在等他。
道侣之间都应该做些什么?
虽然还不算太清楚,但他知道,陪伴在道侣身边,是他一定要做到的,最基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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