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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一个坐满了人的大堂中此刻却是静得可怕,白衣人手中所握的银光长剑淌着一丝血流,沿着剑锋缓缓滴落,啪嗒一下压在地面,溅开血花,如同石林湿洞中滴下泠泠一声水落,竟令得众人无端感觉到一股阴森寒气来。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撞上这种场面,虽然离得远没看清全景,但沙漫天那渐强渐弱的惨痛呼声传进耳朵里,仍是不由感觉到背脊发冷,汗湿重衣。
沙漫天虽则名声在外,但因其作风奸恶,江湖中人早有对他心怀不满的,但碍于他武力高强,终究也仅是敢怒而不敢言,现下沙漫天落难,这一众人里心中拍手称快的有,冷眼旁观的有,暗自谋算的有,却独独鲜有出手调停的,除却私人恩怨外,也有对于这位来路不明却出手狠辣、武功高强的白衣人的忌惮。谁都不愿意为了一个沙漫天而去犯险,保持沉默,隔岸观火好似变成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选择。而这一时间,整个大堂中仿佛成了一张静止的画面。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这原是比喻世家大族虽败落,却因其根基深厚还不至于完全破产。此时这句话用来比作沙漫天,其实也是另一种层面合意的。
沙漫天虽被削去一只右耳,但自身功夫却还在,锥心疼痛一番过后,神智逐渐回笼,额角青筋鼓鼓跳动,两眼瞪圆,双臂一撑,竟是喝的一声抓住双刀聚力一跃由地跃起,呼道:“老子杀了你!”
说罢,双刀犹如两道不及掩耳的迅雷挥下,其势如夹杂雷霆万钧之力,以及滔天怒火恨意。那白衣人见得此状,淡然面孔上也不由变得凝重。沙漫天刀势虽来得精狠,白衣人的身法却又要更胜得一筹,只见得脚下几个步子一退一转,快得令人看不清动作,如梦似幻,似鬼似魅,沙漫天的招式霎时便落了个空,双刀擦风而过,劈向大堂中一根柱梁子上,登时木屑纷飞。粉状的颗粒漂浮散落在空气中,尽显得晃荡且不安。
这一招落了空,沙漫天愤而将双刀拔出,转而右与白衣人继续缠斗起来。他今日誓要报了这削耳之仇!
状况愈演愈烈,而在沙漫天愈发加紧加急的攻势之下,那原先像是占了上风的白衣人却倒显得落了下风,渐渐开始疲于应对起来,身法也不如先前之灵敏,变得慌乱错位了。
围观者中有混迹江湖、眼睛毒辣的评论道:“那小子倒是有几分天分,年纪不大,却也能与沙漫天独自缠斗这许久。只是可惜终究年纪太小,于内力深厚、战斗经验这一面到底敌不过沙漫天,起初快战虽是他占尽上风,可时间久后,种种问题便将浮现水面,比如说他身姿虽灵敏迅捷,于气道力度上却稍显不足。而沙漫天的刀法又是出了名的力大招狠,水虽能灭火,可若是这火势太大,雨水太小,也只是缓一时之急,并不能真正根除火种!”
另一个道:“虽是如此,但到底少年出英雄,沙漫天这身功夫的厉害,虽不说是顶尖的,至少已足以令寻常人有所威慑。他的刀法,就是你我也未必说的准能接几招,而这少年人却能够独自与沙漫天对战许久,若长期以往,他的成就将是不可估量的!”顿了一顿,忽地又叹道:“这选拔大赛还未开始,便先叫我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卧虎藏龙!”
先前那人冷冷的笑道:“单论武功而言确实不错,可这少年人气性却是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习武之人最应戒骄戒躁,可我观他之色,却是个极骄极躁的,来日武学能有几分成就尚未可以,今日他的前途却是可能就此断送在这客栈里了!”
刀来剑往,身如残影,沙漫天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之辈,今日却一时不防,被个不知名的小辈削去了一只耳朵,与之缠斗许久仍不能拿下,当下气血翻涌,一张黝黑面皮涨得又青又紫,好似打翻了的调色盘,双眼杀了红,如同煞神降临一般,更是凶狠。
多数人自生下后便是惯用右手的,而习武之人也多数单手用兵器,似沙漫天这般双手使兵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少。其一是因为自小习惯使然,左手始终是不比右手熟练的。再则又因为双手使兵器就意味着要多分出一份心神来注意另一只手的动作,若是双手动作不能同步,一只快了一只慢了,又或者一只熟练一只生疏,这些在实战中都将会是个致命的缺点。而能将双兵皆练得熟练自如的,则更加少了。
而沙漫天虽生得体格粗壮,手上刀法却是使得巧妙,双刀不仅能熟练自如的运用,而且双手能同时使出不同的招式来,这就相当于一分为二,一个人在与两个人打斗,再加之沙漫天最引人为知的一套旋风三十六式刀法力大无穷,变幻莫测,则更是威力倍增。
在沙漫天连环急攻之下,白衣人渐已显疲态,而势如急雨,只有愈来愈快。
“沙漫天在扰乱他的步法。”身边的龙傲天沉声说道:“只要他乱了,他就输了。”
我在旁听着,只能默然无语。我除了会些花拳绣腿,在武功上是远不如龙傲天的,因而现在他所看的跟我所看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他看到的是招式是功法,我呢,若真要说就是两团让人眼花缭乱的身影,一团是白的,一团是黑的。
这大堂中始终弥漫有一
', ' ')('股硝烟与血腥的味道,这跟我在江家堡时又是不同的一个世界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衣人已经出现了败势,沙漫天狂吼一声,凝聚全身气力功法朝白衣人击去,这是致命的一击,不论是谁受了这一击,都决计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而白衣人已是避无可避,只能正面迎敌,他将剑往前一个格挡,卸去刀势部分力道,铮的一声清响,银光长剑随之断成两截,他虽卸去了部分力道,可身体却仍不免被余下之力震得连连后腿几步,腰腹也退避不及被划了两道伤痕。白衣霎时被鲜血溅染,如雪地红梅,鲜艳夺目。
他终于还是败在了沙漫天的双刀之下!
两相决斗,终于分出了个胜负,双刀上缠着新喂的血痕,仿佛也在为沙漫天的一双吊三角眼中染上了一抹大仇得报的得意之感,他笑的猖狂,早将削耳之痛忘诸脑后,因为接下来,他会让他百倍偿还他的痛苦!
白衣人身子摇晃如枝头欲坠未坠的树叶,他却始终倔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去,一张年轻俊容苍白如纸,一双黝黑眸子中却似燃着两簇火苗,仿佛从地狱最深处升起的火,亮得惊人。
沙漫天道:“你小子还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
那白衣人嗤笑道:“成王败寇,多说什么废话,你要杀便尽管动手,若是迟了,下次可就不止是一只耳朵了。”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子这就送你上西天!”
说罢,沙漫天扬起手中双刀就要朝白衣人击去,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不知何处突然飞出一粒小石子来,一下击中了沙漫天握刀手腕,腕骨被这石子一击,先是猛烈的锥心一痛,随后便是酸麻,手掌不自觉松开,双刀坠落于地,刀上铜环叮当作响,似乎平静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沙漫天腕骨痛得几欲断折,还未来得及发问,忽地便听得一道清冷冷的声音传来,说道:“孽徒顽劣,不知礼数,一时冲撞了沙大侠,多有得罪,还望您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放他一回吧。”
这声音是自二楼传来的,顺着音源望去,正见得二楼有位身着青衣,身形颀长,样貌看上去颇为年轻的男子。而方才那一粒凭空掷来的石子,也正是出自他手。
沙漫天怒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给面子!这小子今日削去我一只右耳,令我受此大辱,我若是不杀了他,决计咽不下这口恶气!”
那男子道:“虽是我徒儿寻衅惹事在先,可也是沙大侠先动的手,既动了手,焉有任人宰割之理?刀剑无眼,生死在天。您失了一只右耳,他也因此受了两刀,一报还一报,何必非要真就致人死地?”
沙漫天怒不可遏道:“放你他娘的狗屁!”
那男子微微笑道:“沙大侠今日若是执意要动手,我亦是决计不会坐之不理的,只是沙大侠才结束一场恶斗,再有一场怕是会后劲不足。再且沙大侠如今这般愤怒,不过也是为了要出一口恶气罢了,既是如此,我有一条可令沙大侠比杀了他还要解气的方法可使。”
沙漫天一顿,挑眉道:“什么方法?”
那男子道:“沙大侠可到迟夙山庄,相信那里可以给您一个完美的答复。”
事态急转,沙漫天听得这迟夙山庄四字后,竟是一震,口中喃喃颤声道:“迟夙山庄……”
迟夙山庄这四字,仿佛一块极重的石头落在了在场每一个人胸口中。这其中也包括了我,这不仅是因为迟夙山庄远传江湖的威名,也因为这迟夙山庄,正是我那生死劫贵公子就是迟夙山庄的少主——迟夙生!
心咚咚咚的一下跳的剧烈起来,我再一次把目光放在那个稍显狼狈的白衣青年身上,那男子口中既说得出那句话,显然是摆明了他们与迟夙山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正好这时贵公子也来到了启天城参加选拔大赛,难道说,这个白衣青年就是迟夙生?
想到自己日后就是死在这个人手里的剧情,虽然还没发生,但不自觉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震撼中时,一只温热的手沉沉落在了我肩膀上,我一惊,往旁看去,只见得龙傲天坚毅的侧脸,薄薄的唇死死抿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手心里传达来的温度却令我感到了一丝心安。
沙漫天虽粗莽,却并不是一个傻子,从方才那男子掷出的石子看来,他的武功绝不可能会是稀疏平常,又加之尚未清楚他们与迟夙山庄到底是何关系,这更令得沙漫天不敢轻举妄动。沉默了半晌,沙漫天沉声说道:“好,那我就等你们迟夙山庄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罢,沙漫天弯腰拾起坠落在地的双刀转身便要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白衣人却动了!他手中残剑精准的狠狠从沙漫天身后刺入,喀喇一声血肉绽开,血花飞溅在他半张苍白俊容上。那两簇火苗窜得愈发的高了,他阴狠的笑着,将手中残剑寸寸钉刺进去,正巧是当心刺入的,沙漫天始料不及,两眼暴睁,喉咙中发出嗬嗬声响,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先气断身亡。
他冷冷笑着,低低的说:“我说过,下次,就不止是一只右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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