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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山下任务归来,踏入山门,还未来得及收拾一下自己,便有宗门师兄瞧见了我:“赵师妹,你回来的刚好!”
我拍拍衣摆干枯的泥泞,收了佩剑,不明所以:“怎么了?”
“巳月真人今日要收新弟子啦,现在大家都在正殿凑热闹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脚步顿了一下,心中突然砰砰作响。
那位师兄看我没有反应,又催促了一遍:“我这会就要去看,师妹一起吗?”
我愣愣地应了一声,跟着他往正殿而去。
一路上我思绪万千,看看这条行了千百遍的道路,又看看手中梅花剑柄的佩剑,突然觉得陌生起来。
我的剑,是长这样吗?
殿内主坐是明道子宗主,还有其他几位掌门师叔,掌派执事前辈也坐在各自位置上,师兄师姐们则围在门口探头张望。
师尊坐在梨木椅上,正在接受新弟子的奉茶。
我站在人群外围,踮起脚尖去看,只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背影。
师尊察觉了我的目光,浅饮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到手旁的案几上,朝我招手:“寥寥,来。”
人群中让开一条道路,我有些不安地走上前。
那少年也转过身来看我,眉眼带笑,与师尊如出一辙的温柔多情。
“这是宿华,从今日起,你们便是师姐弟了。”
少年看着我,朗声道:“小师姐好。”
我茫然地望向师尊:“不是师妹吗……?”
师尊微怔:“寥寥想要师妹?”
我摇摇头,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违和感:“不是…”
明道子乐呵呵地摸了摸白须:“好啦,拜师礼已成,不如让两个孩子先认识一下。”
“虽说我是师弟,但与小师姐同岁。”
宿华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师尊说以前小师姐身边没个同龄的朋友,担心小师姐寂寞,我刚好来了,小师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说话聊聊天。”
师尊轻咳一声:“我与宗主还有话要说,寥寥先带宿华回翠染峰。”
我与宿华行礼告退,出了正殿,大家便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恭贺起来。
“小师妹如今也做小师姐啦,不是宗门最小的孩子了。”
“恭喜小师妹喜提师弟一枚!偷偷告诉你哦,师弟是可以用来打发跑腿和欺负的!”
“师姐,你能不能教点好的?!”
“对了,这位小师弟是什么根骨啊?”
木土金三灵根。
我在心中默念着。
“单金灵根。”
宿华答道,又看了我一眼:“与师姐不相克。”
炉火烧的正旺,窗外雪花簌簌。
师门三人围着暖桌坐着,温酒热菜,如同普通人家度过的每个温暖的冬夜一般。
“今日是小年,也是寥寥的生辰。”
师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按在桌上推给我:“十六岁了,一眨眼都从小团子长成小姑娘了。”
宿华也递给我一个木盒,笑意满眼:“小师姐生辰快乐。”
我将木盒收进怀中,笑道:“谢谢师尊和小师弟。”
师尊饮了一口酒,望向窗外积雪枯枝:“宿华建议今年下山来兆州替你过生辰,说兆州的小年有烟火,很好看。”
宿华替我夹菜:“虽说烟火,用灵力也可释放出差不多的,但到底不如凡尘中的热闹,过生辰嘛,便是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明年生辰我们可以去北海,那边四季如春,我们可以过个不落雪的生辰。”
师尊嗯了一声:“双十生辰,可以去琉璃原过,那里的冬季夜晚,有漂亮的极光。”
我看着在为我今后生辰去哪里过而认真讨论起来的两个人,低头打开了木盒。
师尊的盒子里是朱红色的琉璃剑穗,宿华盒中是月白色的杏花发簪。
我指尖划过玉雕的杏花瓣,露出一个笑来。
许是暖酒醉人,师尊突然叹了一口气,与我絮絮道:“寥寥,修行一步一重天,而今你快要步入金丹期,为师却有所不安。”
“旁人夸你天才,但这名号是枷锁也是利刃,你的修行速度对比寻常修士显得太快,这不是好事。”
他斟酌着开口:“为师知你基础扎实,努力刻苦,但若有一日,你修行停滞缓慢,该如何是好?”
我愣了愣:“修行停滞缓慢,不是常事吗?慢慢度过不就好了?”
师尊摇摇头:“所有人都可以慢慢度过,唯独你赵寥寥不行,你若是慢了,旁人定会指责,会猜疑,会嘲笑。”
我不屑一顾:“那口舌长在旁人身上,难道我要一个个缝上它们不成?说便说了,还能少块肉?修道是我自己的事,旁人的话与我何干?我不听便是。”
宿华摇摇头:“小师姐,舌虽无骨却能杀人。”
', ' ')('师尊止了话题:“罢了,今日是你生辰,不说这些。”
一声烟火的炸裂声在耳边响起,墨黑的天空瞬时华光熠熠,亮如白昼,我们一同望向窗外,静静看着这场小年夜的烟花。
漫天华彩印照在师尊与宿华眼里,我只觉得鼻子发酸。
我看着两人,开口道:“师尊,我做了一个梦。”
耳边是响彻的烟花爆竹声,师尊问我:”什么梦?”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我望着沧澜仙君的容颜,勾起嘴角。
是我这么多年来,做的最好的一个梦。
梦中亲恩俱在,无忧无虑。
可是梦只是梦,终要醒来的。
“小时候我和师尊约定了很多事情,只是后来师尊闭关养伤,便都搁置了。”
我抽出梅花佩剑,将它刺入师尊的心口:“我与师尊十年未见,想念的紧,便忍不住想在这里待久一些,再久一些。”
「师尊」依旧是温柔笑着,血染红了他的白袍,晕开大片:“我也想念寥寥。”
我抽出剑刃,「师尊」应声倒下,鲜血溅了我一脸:“可你终究不是我师尊。”
「宿华」在一旁静静看着,见我提剑刺去,躲也不躲。
利刃没入肉躯,发出噗嗤一声,他嘴角溢出血来,却抬手拭去我眼角的泪:“寥寥,不要哭。”
我吸吸鼻子,笑道:“你们这群幻影,哪里懂得我心中所愿?再像他们,再美好无忧,也是赝品。”
「师尊」的伤口渐渐愈合,衣服上的污血也慢慢消失,他站了起来,从后环住我,轻揉我发顶:“寥寥,师尊在这里。”
我反手又将剑刺进他腹部,又哭又笑:“我十六岁时,师尊为救我,被镜吞寒毒灌了个满身,不得已闭关养伤。”
眼前「宿华」的伤势也恢复了,我又抽出剑刺进他胸口:“我十六岁时,刚遇见宿华,他那会还是个四根杂修,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是我硬为他洗脉,逼着他陪我修道。”
“这不过是一场梦,我要醒了。”
醒了,才能见到真正想重逢的人。
幻影一前一后的拥住我,在我耳边唤寥寥,我将剑刃横在自己脖颈处,闭上眼睛。
……
鼻腔中充斥着灰尘味,我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是一座山洞,有些微光亮从顶头的石缝中透进来,勉强让我看清如今处境。
我被雪白的蚕丝裹紧了,倒吊在这里。
不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大脑充血的晕涨感让我不由落泪。
身旁是和我一样吊在此处的人,我努力睁大眼睛打量,才发现这群人就是赵渺渺一行。
宿华呢?还有厝师兄?
我扭动了一下身子,想转个角度看看,谁知那蚕丝猛然收紧,将我勒出道道血痕。
我小声吸气,不敢再乱动,看来这蚕丝是越挣扎便收得越紧。
蚕丝啊……
我看着将我裹成粽子的蚕丝,不知是否因为刚从梦境中强行苏醒,导致感情迟钝了些,一时不知做何心情。
空明大师,你只告诉我天蚕吐丝,可没告诉过我天蚕还会吃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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