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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洛伊可以回去上课了。
他的日程里最先紧锣密鼓安排上了最后几场公演。因为此次事故,学院后勤部的相关人员因为渎职栽了大跟头,险些全员遭到辞退。还是侯爵大人受邀来商讨赔偿事宜时解救了部分人,没有全丢了工作,因此修复得格外上心,整个舞台设备尽数更换为最先进牢固的款式,倒是间接为后面的演出增益不少。
一回生二回熟,洛伊没有再紧张得出差错,只是得尽量催眠自己,不要总是注意台下的哥哥,好在他戏份本来也不多。听马尔塔说起,最后两场公演的观众一次比一次多,甚至有人提出愿意自带座椅在走廊上观看,请求戏剧社加售演出票。为了感谢戏迷的热情,瓦尔特临时决定加演,消息一放出,甚至不少看过的人也纷纷参与抢购行列,希望能再观赏一次。
一段鸡飞狗跳的充实生活结束了,洛伊终于得空进行他的散步大业了。
隆冬的校园没什么胜景,就连常青的针叶木都绿到发黑,但仿佛寒凉的气味都是清新的,野性未驯的动物如回归到了最为熟悉广阔的草原之上,天高地远。温莎顿公学公园式的布局久负盛名,古老雅致的建筑群与独具心裁的造景相得益彰,仿佛无时无刻不置身于构图精美的园林风景画之中。
洛伊正坐在一张休息椅上,这里学生很少,很安静,地上堆积了些落叶,光秃秃的树梢上站着几只黑色的鸟雀,好奇地打量这个独身前来的人。
他看着苍白的天发呆,时而吹吹口哨逗一逗跟他遥遥相望的鸟,忽然听到一个脚步声走近,以为是路人,没想到在他面前停住了。
“我可以坐在这边吗?”
“当然……”
他正准备往边上挪一挪腾个空,一看来人便愣住了,不太确定道:“杰斐逊学长?”
“好久不见呀,小洛伊。”跟记忆中相比有些发福的青年人跟他打招呼,在他身旁坐下。
“你怎么突然来了?”
“难得回家一次,正好来学校转转。”杰斐逊摘下帽子,怀念地欣赏四周的景致,好像也回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洛伊没想到能在这里与他重逢,一时很多话堵在嘴边,却选不出一句合适的,结果只能稀松平常地问:“你最近如何?”
“嗨,丢人啊。”杰斐逊形象圆润了,但一张口还是老调调,“跟我爸跑生意,海内海外停不下脚,人就跟车轱辘似的转,已经好久没碰琴啦。以前还老大言不惭说要当音乐家,这就是生活啊。”
“这就是生活啊。”洛伊装模作样跟着感叹。
杰斐逊笑着敲了把他的后脑勺,佯怒道:“小屁孩不准学大人说话!
洛伊也跟着笑,杰斐逊注视了他一阵,由衷说道:”还是你这样好,当个问题儿童,别人的话都爱听不听,自己喜欢什么就能做什么。“
”你这算夸?“洛伊反问。
”我说算就算。“杰斐逊摆出一副老前辈嘴脸,话锋一转,”舞台剧我前几天也看了,真不错,你小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洛伊挠挠耳朵,这还是第一次听观众正面讨论自己的表演,怪不好意思的。
“真想叫你梅学姐他们也来看看,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以前就老在背地里说想给小洛伊穿裙子。”
洛伊:“……”不你不用告诉我这个。
“嗨呀——”
杰斐逊伸了个懒腰,毫不顾忌自己在后辈面前的形象,他的性格从来就散漫悠闲,不拘小节。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渐渐身体有些凉了,前辈便想再去转转。
“你还有事没?没有就陪我去……”
“有的。”洛伊无情地打断他,走到前面才又回头说,“要去活动室了,最近人很多,得看着点。”
前社长瞬间捕捉到学弟的言外之意,爽朗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喽!”
高奈利亚新申请的活动室照样在音乐学学院大楼,面积大约是之前的三倍,这位一丝不苟的女同胞已经将室内布置得十分得体,完全不用社长操心。洛伊十分感谢这位大小姐,在“靠谱”方面可比另外三位强多了。
洛伊自认此番改头换面定能让杰斐逊大吃一惊,不过当两人走上楼层,先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是个一路排到了楼梯口的长队。
“我的个小乖乖,这是你侯爵哥哥下凡来了?”杰斐逊叹为观止。
洛伊也不明所以,绕过人群向前走,被路上的学生发现了,引起好一阵议论,最后洛伊不得不停下,因为以他和杰斐逊为中心,刚才排队的学生居然都自发围上来了。
“学长,这、这是我的申请书,请您拨冗一阅!我、我从小就在学大键琴,一直都没有放弃,很想加入古典乐相关的社团!”一个小个子女生鼓起勇气把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受她启发,人群纷纷把手里的介绍信申请书递过来,洛伊应接不暇,连杰斐逊手上都接了好几封,两人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自我介绍,面面相觑,二脸茫然。
“后面
', ' ')('的同学请保持队列排好,不然会视作申请无效,扰乱秩序的人谢绝加入。”
音量不大,但谜之奏效,刚才差点乱成一锅粥的队列很快回归常态。洛伊一看,克莱因抱着一本簿子正站在活动室门口。那张过分可爱的脸严厉起来其实并没有多少威慑力,但可能是因为他话里不耐烦的成分委实明显,而来人又生怕激怒他影响到自己入社的筛选。
“今天怎么了?”洛伊问,看了看屋内,只见高奈利亚和艾瑞克坐在沙发上,面前都放着纸笔,时不时在上面记录,一个学生站在他们对面,姿态端正得像在做课堂发言。
“公演结束之后想要入社的人太多了,你上次说不要照单全收,而且期末不是招新的窗口期,理应不该有大规模的人员流动,学生会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因此采用特别条例,可以先进行预选,确认人员名单后下学期开学再统一备份资料。”
“就是简单了解下情况,看看性格和作风合不合适,免得进来之后惹麻烦。不需要劳烦洛伊亲自来,好好休息吧。”
克莱因以极其简练的遣词说明了前因后果,洛伊早习惯他这副人前正儿八经的做派,只是遗憾这里人多眼杂,不能捏一捏狐狸的小圆脸,倒是杰斐逊听得一愣一愣的。
“辛苦了。”
在任社长没有生出半分职权被架空的气恼,反而由衷感激社员们能帮他处理掉琐碎的杂事,他一点都不在意当个翘脚掌柜或吉祥物。
“你上哪捡到个这么能干的小朋友?”前社长长吁短叹,想当初他还以为古乐赏在洛伊手里撑不过半年呢!
洛伊耸耸肩,不由想到最开始遇见克莱因的情景,笑道:“是他捡到我。”
克莱因听到这段对话,转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杰斐逊老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跟在后面进了活动室,瞬间忘记了刚才一点小疑惑,被里面的气派震撼了:“出息了呀小洛伊,我以前做梦都没想过还能有这么棒的活动室!看这窗户的朝向,又大又亮堂,还有专门放乐谱的书架,不用跟一堆杂七杂八的资料混在一起了!还有这个陈列柜,是樟木做的?米娅的琴盒要是能保存在这样的柜子里也不会总是长霉了吧!天呀,没想到我们这个破楼里还有条件这么优秀的房间!”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自来熟的老大哥,洛伊默默擦了把汗,这才想起来做介绍:“这位是杰斐逊前辈,古乐赏的上一任社长。”
杰斐逊很受用地摆出长者姿态,做出安抚的手势:“我就是来随便参观参观,大家不要紧张,继续,继续。”
众:“……”
没有人在紧张好吗。
正当门内还在无语,门外又响起一阵喧闹。克莱因正要认命再去维持秩序,喧闹的缘由已经毫不见外走进门,一贯地风度翩翩,姿态优雅,跟屋内一干人打了招呼,一屁股坐在了一张单人沙发上。
“好热闹啊。”皇子就着泡好的茶水倒了一杯,自从高奈利亚接管活动室后,终于有人记得常备一些上等好茶,正巧符合殿下的需求则是歪打正着。
“大家别管我呀,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今天不看氛围的自来熟浓度有点过高了!
但显然自来熟们是不会有自觉的。做自我介绍的女生顶着被皇子近距离围观的压力好不容易说完话,红着脸快速走了出去,克莱因去通知下一位申请者,拉斐尔吃了盘里两块可可饼,这才注意到洛伊旁边站着的大肚腩,惊讶道:“是杰斐逊学长呀!”
在洛伊加入古乐赏之后,拉斐尔也顺带跟去眼熟了一批社员,时常去活动室听听小型音乐会。
杰斐逊不愧出了名的心大,一点诚惶诚恐的意思都没有,哈哈道:“才认出我吗殿下,您又长高了呢!现在应该比洛伊高不少了吧!”
“并没有。”洛伊冷言。
“嘿!”杰斐逊猛地一拍洛伊背部,“你也要像殿下一下多吃一些,这样才长得壮。”
洛伊心说我这品种就不是壮的类型,眼看拉斐尔又喜滋滋开始对一盒提拉米苏痛下杀手,看来今天准备的小点心还算合殿下口味。
皇子长期甜食量超标,没有长成前辈这种浑圆的腰线真是奇迹。
下一位申请者被克莱因领进屋,几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不约而同感到“咦?”。
“嗯……各位同学好,我是阿瑞斯·汉恩。”
来人正是曾经向古乐赏发出挑战书的阿瑞斯同学,油光粉面的打扮依旧,只是神情比起之前的趾高气扬收敛了不少,估计也知道自己给人留下的印象不佳,颇有几分夹起尾巴做人的意味。
拉斐尔只觉十分扫兴,脸一垮就准备发难,不过一句“下一个”还没说出口就被及时摁住头。在场有且仅有一个人胆敢如此冒犯皇子,但拉斐尔却在抗议和享受温热指尖之间陷入犹豫。
“你退社了,什么时候?”成功制止人捣乱的洛伊问。
“被我父亲教训以后,他要求我退出星火好好思过,本来社长也不打算留我了,我就正好离开了。
', ' ')('”阿瑞斯擦了擦鼻子,将自己的申请书放在了桌面上,突然觉得异常尴尬,眼下他的姿态应该跟一只丧家犬没有区别吧,或者叫丧门鸡。
他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屋内的人,除去一位显然不是学生的社会人士,剩下的是一只小猎豹般的彪悍猫科、一只惹不起的鹿科、混了狼血的狐狸和一匹真正的狼,就连唯一的鸟类同伴都是比他体型大得多的火烈鸟……这里,的确最弱的本能就是他了,谁也打不过。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但这一次他切实感受到了何为“任人鱼肉”和“孤立无援”,表情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沉重,如同等待宣判。
“可以了,你先回去吧。”洛伊朝他挥挥手,他没折腾人的爱好,看人一脸苦相也难受。
阿瑞斯吃惊地看着他,这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野猫”身周如同发出了神圣的光环,他难以置信:“不用问什么了吗?我……可以加入了吗?”
“回去等候通知,届时会在布告板上公布名单,敬请留意。”克莱因一盆冷水浇过去,拉斐尔看阿瑞斯吃了一脸瘪捂着嘴偷乐,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这只狐狸有点用。
“哦好、好的……”阿瑞斯跟装了弹簧似的站起来,两手不断摩擦胸前的帽檐,见没有人还有话说,只好略带悻然地退场。
“你们至于这么针对他?”洛伊无奈地问。
“他自找的。”拉斐尔无所谓地摊摊手。
“我觉得他指挥还不错,可以留下。”社长中肯地下了判断,在四周不赞成的目光中缓缓道,“不行吗?我是社长,我说了算。”
如此明目张胆滥用职权,可偏偏让人无法反驳,克莱因默默在手中的名簿上做了标记。
拉斐尔一开始也想叫唤,但转念一想,以后就有更多机会教训那只小雏鸡了,便也没有提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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