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陛下面前的,只可能是两种人。”
“支持陛下的,反对陛下的。”
“没有其他选择。”
“陛下也不会给你第三个选择。”
“也是在这时,我第一次,也是后续无数次,面对了同样的选项。”
“原则,还是利益。”
郭桓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看着夏之白,声音虚弱道:“我犹豫过,也害怕过,但最终.”
“我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不想再折腾下去了,我已经年过五旬,我这一生,见过元人肆虐,也见过兵荒马乱,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累,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也不是我该追求的全部。”
“我也想跟其他人一样。”
“原则?在利益面前,又值几个钱?”
“如今.君要臣死,我郭桓又岂能不死?”
说着,郭桓的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他用力地抓着椅子把手,冷声道:“但我也要看看,陛下是不是真有那么狠的心,能把六部的官都给杀了,我郭桓死不足惜,我认,我郭桓饱读圣贤书,深知忠君一事,我不会反抗,我会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我倒想看看,陛下下不下得了那个手。”
“能不能杀的六部人头滚滚,能不能把朝堂杀的空空荡荡。”
郭桓满眼血色,脸色狰狞,他看向夏之白,眼中满是复杂之色:“小子。”
“你很聪明。”
“也很懂进退时局。”
“但伱把朝堂想的太简单了。”
“你真以为把那些所谓的‘工农’抬到台面,天下就会有变化?”
“人都是一样的。”
“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我们的这位陛下,还有殿下,不会允许天下有那么大变化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
“我们的这位帝王尤其如此。”
“呵呵。”
“不过我会帮你一把。”
“既然陛下想筹军饷,想拿我的人头平息民怨,我作为臣子不得不从,但我会把天下的富户、商贾都扯进来,让陛下一次性帮你清洗个干净,让天下人人皆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
“让他们害怕在陛下手中当官,让陛下知道下面官员是何等丑恶。”
“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帝心难测。”
“就算文官怕了,还有武官,武官比文官更可憎,手段也更残忍。”
“几次北伐下去,武威大震之下,武将们会更嚣张跋扈,也会更目中无人,这些将领很多从底层出身,文人轻视,顶多是不屑不耻,武人轻视,可是真会拳脚相向,这些人其实比文人更憎恶底层人爬上去。”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若是日后你真的掌权,收拾一下我和我家人的衣冠,将我们的衣冠送回山东兖州东平。”
“碑就不用立了。”
“污浊之人,无颜面对父老。”
郭桓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落寞。
落叶归根。
这是多少人的夙愿。
他也曾幻想过这样的一天。
但他做不到了。
夏之白深深的看着郭桓,轻叹一声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郭桓脸上露出一抹笑,拱手道:“今日多谢夏状元替我解惑了。”
“唯唯诺诺半生,一直如履薄冰,临到死,总算是能得片刻的安宁了,可惜明日不能亲至,去看看你那盐铺的盛景,端是有些遗憾。”
“倒也好。”
“民间有民间的热闹,朝廷有朝廷的热闹。”
“各有千秋,也各有不同。”
夏之白肃然回礼。
郭桓背着走,朝着屋外走去,他的神色已恢复正常,淡然道:“状元郎,你觉得以后得天下会是怎样?”
夏之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也猜不到。”
“大抵是美好的吧。”
“美好?或许吧。”郭桓望着月色,心绪很是平静,笑着道:“盐我收下了,天色已不早,夏状元,你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这几日你可得多加休息,不然等我郭桓出事时,你恐会惊的睡不着。”
“这天下从来都是蛇鼠一窝。”
夏之白欲言又止,朝郭桓拱拱手,转身离开了。
郭桓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
他只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一个坏的位置。
但他没得选。
夏之白也没有什么愧疚感。
就像是他最开始说的,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他只是路过。
唯一的一点变化,或许就是打破了郭桓的侥幸,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面前。
郭桓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他放弃了挣扎。
挣扎已经是徒劳无用的了。
在陛下开始催军饷的时候,他们的生死就被陛下划定了。
即便自己没有从中获利,真就矜矜业业的做事,依旧没有半点用处。
陛下所需的军饷数量太大了,根本就收不上来,只能靠威逼勒索,但陛下是爱民的,岂会对百姓做这种不端的事。
那便只能是户部自作主张。
他作为户部的三把手,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跟帝王的丰功伟绩相比,臣子的死活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是臣子的荣誉。
郭桓转过身,朝着大堂走去,心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便是夏之白曾说过的一句话。
如今的陛下,视百官为长工,视万民为家奴。
他当初不以为然,如今却感觉说的十分在理,他的确就像那长工,只不过是手脚不干净的长工,因而注定会被杖毙。
但文官如此,武官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哈哈。”
郭桓凄凉的声音在院中回荡着。
久久不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