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当今文臣掌握政治实权的背景下,放弃文官体系里的前途,就等于放弃执政权力。
但封爵也不是没好处,世代尊贵、与国同休的荣耀,也不是一般人能抵抗的。
文臣的子孙不一定还能身居高位,两三代后家族没落的情况比比皆是。
但伯爵的子孙一定还是伯爵,只要大明还在,就能保证家族富贵。
而且伯爵比文臣更“超然”,在文臣体系里还不一定能爬上去,爬上去也可能会跌落。
反正两种选择都有各自好处,谁也不敢确定林泰来会怎么选。
赵志皋暗暗叹气,林泰来一直不明说想法,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表态。
虽然拼着老脸插科打诨强行拖延节奏,但不可能永远拖下去啊。
正在这时候,有中书舍人来禀报,文书房内少监孙永来送奏疏了。
看到走进文渊阁的孙永,申首辅疑惑的问道:“今天奏疏只有这么少?”
奏疏数量日常都是三位数的,而今天孙永手里的奏疏怎么只有半尺高?
孙永苦笑道:“这些只是林泰来一个人的奏疏,首揆还觉得少么?”
阁老们:“.”
可能是幻听了,听到了天雷滚滚的声音。
虽然还没看奏疏里内容,但凭借经验也知道,这些奏疏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还在这里商议如何安排林泰来时,林泰来竟然主动掀桌子了!
申首辅突然大喝道:“关门!”
门外值守的中书舍人手脚十分麻利,迅速把文渊阁大门关上了。
来送奏疏的孙永刚转过身,就差点撞上了严丝合缝的门板。
“?”孙永不解的看向申首辅。
而申首辅指着放在案上的奏疏,和颜悦色的对孙永说:
“孙少监!不要着急离开,这些奏疏想必甚为敏感,我等外臣不便处置。
还望孙少监把这些奏疏也取走,直接送到司礼监,请诸大珰进献给皇上圣裁。”
孙永:“.”
你们完全没打开看过,就知道这些奏疏“不方便”了?
“我将这些奏疏送至内阁,正是大珰之意。”孙永还是解释说。
阁老们把奏疏简单翻了翻,于是申时行又道:“现在内阁已经看过,可以将奏疏还给诸大珰了。”
孙永感觉自己作为一个负责传递奏疏的工具人,实在太难了。
官僚主义弥漫宫廷,遇到难事只会踢皮球。最惨的是,自己就是那个皮球!
作为一个有着无数恶劣先例的人,林泰来回京后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进行仔细研究。
不只是文渊阁开会,在别的地方也有人针对林泰来开小会。
左都御史陆光祖到了都察院后,立刻召集了一批骨干御史开会,对下一步的政治斗争工作进行研究和部署。
陆总宪一针见血指出:“林泰来昨日的疯狂表现说明,他要凭借功劳,进一步揽权!
我们必须要对这种趋势高度警惕,我们要迅速采取最有力措施,遏制住林泰来的猖狂势头!”
众御史齐声道:“总宪所言甚是!”
陆光祖满意了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接下来,有三个预定方向!
第一个方向,重新挑起国本议题,掀起新的高潮!
去年春季灾异时皇上承诺过,今年冬至立太子!
而今即将入秋,应该开始提前筹备立东宫大典了!
可有人愿意用最激烈的言辞,上疏请立东宫?”
陆光祖话音未落,当即有个叫冯从吾的御史率先站了出来,慷慨激昂的说:“在下愿意!”
还有另外一个御史也站了出来,叫道:“在下也愿意!”
“壮哉!甚好!”陆光祖示意二人坐下,然后继续说:“第二个方向,谁愿意出面强力攻讦首辅申时行?我已经罗列出了十几条罪名,足够使用!”
陆光祖话音未落。当即又有三四个御史站了起来,大声的说:“我等愿意。”
“甚好!壮哉!”陆光祖又鼓励了几句,最后说:“第三个方向,就是攻讦林泰来!这里面的技巧和意图,等一会儿再说。”
陆光祖的话音未落落下,二落,三落
还是一直没有人站起来,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陆光祖:“.”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不畏强暴、百折不挠的刚正同道么?
你们的热血呢?你们的胆气呢?
大家也很无奈啊,林泰来不在京师时,弹劾着玩玩可能还没什么。
但现在林泰来已经回到了京师,而且明显进入狂暴状态,弹劾林泰来和摸老虎屁股有什么区别?
最后陆光祖将视线放在了两个人身上,两个已经沉沦了两年的老御史。
一个叫钱一本,一个叫何倬。
两年前,雒于仁上《酒色财气疏》,触怒了皇上。
钱一本在廷审时营救雒于仁,被林泰来用《金瓶梅》糊了一脸。
而后何倬又在朝会上,为钱一本分辨。结果何倬喜获向皇帝进献讲解《金瓶梅》的殊荣。
再后来,同乡庶吉士吴正志用《富春山居图》贿赂林泰来,才让钱一本被放过。
自此以后,钱一本和何倬两个骨干御史双双沉沦,两年不飞不鸣。
看着陆总宪殷切的目光,钱一本站了起来,咬牙道:“我来负责弹劾攻讦林泰来!”
“壮哉!”在座众人一起为钱一本鼓掌。
钱兄这种牺牲自我的精神,实在太伟大了!
钱一本心里暗暗苦笑几声,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
因为他有一定把握,无论如何也可以从林泰来手里全身而退!
所以看似九死一生,其实他并没有危险!
另一个何倬突然也站了起来,高声道:“我愿与钱一本同往讨敌!”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勇于牺牲自我的人总是会受欢迎的!
钱一本对着难兄难弟何倬叹口气,自己有把握全身而退,而何兄你又是何苦?
何倬看着钱一本,坚定的点了点头。
钱老弟!如果真遇到了危险,老哥我手握大法宝,一定会顺便救下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