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细雨依旧。
胡宗宪站在雨中,站在堤坝上,望着水面出现的翻花,脸上沉重如铁。
新安江上游水位还在升高,大量涌水、翻沙从堤坝背面流出。
胡宗宪知道,堤防、水闸地基土壤骨架已经被破坏,随着孔道扩大,基土被掏空,会引起堤坝塌陷。
最终决堤、垮坝、倒闸等事故会接连发生。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就是这个。
戚继光指挥着士兵们在大堤背后冒水孔的位置周围垒土袋,然后筑成围井,让井壁底与地面紧密接触。
围井内分三层,一层铺垫沙石,一层柴草滤料,再一层铺垫沙石,并在井口安设排竹管,将渗出的清水引走,以防溢流冲塌井壁。
但涌水势猛量大粗沙压不住,又转而先填碎石、块石消杀水势,再铺填沙石。
很快,戚继光就注意观察到,填料下沉,士兵们继续加填,想阻止填料下沉。
一切的努力,皆在不久后化成了泡影,冒水孔引起了堤坝的塌陷,一个巨大的“伤口”形成,江水怒吼着冲破了大堤的阻拦,涌向远处。
最可怕的是,江水带走了更多的泥沙,大堤的“伤口”在迅速扩大。
“堵不住吗?”徐渭又一次悄然走到胡宗宪的身边,低沉地声音中透露着痛苦。
胡宗宪忽然寒毛卓竖,身体未动,脑袋从身前几乎直接转到了身后,“文长,你怎么回来了?”
按理说,此时此刻的徐渭,该带兵前往杭州府,抓捕消失的九县知县,这突然的回归,胡宗宪不认为是带回了好消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回部堂大人,我刚走到建德县,就得知了建德大堤翻砂鼓水了,直接率兵去帮忙,但还没走到大堤上,就收到了其他新安江七县翻砂鼓水的消息,那时我便猜到,淳安亦是如此,于是,让士兵们留下解决翻砂鼓水,我就回来了。”
失魂落魄的徐渭,情绪十分激愤,“部堂大人,单是一县翻砂鼓水,还能以意外解释,九县大堤全部翻沙鼓水,足以证明去年修新安江时的粗制滥造,河道监管衙门监管不严。
在这背后,必然有张庞大的网,九县堰口关闸、知县消失,全都有联系的。
这幕后之人,绝对知道新安江大堤的详情,提前蓄水,只是为了引起大堤翻砂鼓水。
只要水位提高,哪怕部堂大人下令开堰开闸放水,加固河堤,也依然挡不住暗地里正在孕育的灾厄!
大难面前,没有人会注意到水中刚形成的微小浪花!”
阳谋!
是关堰关闸蓄水,有水高于堤,堤淹而毁的危险。
阴谋!
是新安江大堤的脆弱,水位升高,翻砂鼓水、决堤、垮坝、倒闸。
人很容易被眼前的危险所蒙蔽,就连胡宗宪、徐渭也被蒙蔽了,没有想到二百万两纹银所修的新安江会是如此的脆弱。
阳谋、阴谋环环相扣,越是阳谋时,破绽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