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几位海事司官员一脸小心翼翼,轻轻将手中的海事司卷宗叠到了朱肃的面前。“这里是广州港去年来往来番商的登记卷宗,您过目……”
“殿下,这是泉州港的……”
“殿下,这是杭州……”
一大堆的卷宗正放在桌上。朱肃早已被掩埋在卷宗的大山里,然而他却无动于衷,他神情凝重,手中已捧了一本卷宗看的出神,也不回头去看这些官员们,只朝他们略略摆了摆手。
几个官员不敢打扰,赶紧低头行礼,而后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衙堂之内,又复只剩下卷宗的纸页翻动声,除却朱肃之外,包括杨士奇在内的数十名海事司官员,亦在紧锣密鼓的查看着卷宗上的记录。
整个衙堂,皆处于一种无言的忙碌状态中。
今日颇为暑热,所有人都忙的汗水淋漓,时不时就有人抬起衣袖,轻手轻脚的擦去汗水,他们需要从浩瀚的海商登记名录中,挑出番商登记的部分,并将之汇总给朱肃。海事司虽说建衙只有几年,但大明这些年来海上商贸繁盛,往来商贾络绎不绝,要将其中的番商动向汇总,其中的工作量还是十分惊人的。
“殿下,这是去年松江港的番商资料汇总。”坐在朱肃下首的杨士奇放下了手中的笔管,捧着自己统计好的卷宗,来到了朱肃身边。“这样一来,近几年来的番商往来记录便已皆筛出在此了。殿下,还需要继续往前调查吗?”
“不用了。”朱肃的声音从卷宗的大山后传出。“这些筛出来的卷宗,已足以教我们发现其中端倪。”
“你瞧,洪武十九年,有佛郎机国番商于满剌加海遭海寇洗劫,孤身辗转至广州港寻求我大明朝廷庇护……洪武二十年,有威尼斯国商贾逃至泉州港,言其货物为海寇所劫,失佚于真腊国左近。”
“遇难后辗转来到我大明的番商,已有这些,还不知究竟有更多番商俱遭其毒手,人货皆无。”
“真腊、三佛齐、满剌加,毫无疑问,定然有海寇活跃于满剌加(即马六甲)海峡左近,且其毫无疑问已潜伏多年,而始终隐瞒着我朝廷耳目。”
杨士奇闻言有些惭然,此事确实是他们海事司的疏忽。他低头向朱肃请罪,朱肃则对他摆了摆手。
“海上风高浪急,本就危机重重。偶有一二番商遭了劫难,你海事司未能发觉,也属寻常。”
“今后多加注意便是了。”
杨士奇喏喏应是,朱肃面色则更形凝重。通过查阅卷宗,基本可以证实了那一处确实有一伙海寇对大明的海上商路虎视眈眈,只是除此之外,其他的却是一概不知。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让朱肃颇为难受。
衙堂一时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忽有官员道:“奇也怪哉,既然那一处有海寇出没,为何从未听闻我大明商贾在那处遭劫的?”
朱肃身子一震,这话倒是提醒了他,是啊,那些商人运来大明的宝货能有多少赚头,真正挣钱的,该是大明商人运往西方的丝绸、瓷器、茶叶、琉璃等货物才是。既然如此,哪有只劫番商,而不去劫掠大明商人的道理?“快,你们且查一查,是否有大明商人在彼处失联、失踪等记录。”
“如若查到,速速报来。”
衙堂中又是一番热火朝天,一众海事司的官员和小吏等再度忙碌起来,翻阅卷宗的声音再度响起,可是这一次,直到日头西斜,都没有找到有大明商人在马六甲附近遭遇海寇的记录。众人一筹莫展,有人喃喃道:“不应该啊,莫非,这些海寇们还知道捧高踩低,不对我们大明商贾动手不成?”
“或许,是慑于我大明天威,不敢有所动作?”亦有人猜测道。
“应该就是如此了。”杨士奇思忖道。“若是只劫掠番人,或许还无甚大碍,毕竟我大明水师舰队,未必会为了区区一个番人大动干戈。”
“然而劫掠我大明商贾,可就不同了。能持有海贸勘合的商贾,哪一个在我大明不是能上达天听的人物?若是动了他们的船队,指不定就要有大明水师前往彼处肃清海域,海匪们不愿招惹,也是情有可原。”
朱肃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海上匪盗,不比陆地,海洋广袤,海盗们更是做着刀口舔血的营生。”
“我大明水师虽然威武,却也不可能长期巡弋于远洋,至多只能偶尔巡弋一次,以保障马剌加左近海疆大体上不为他人所占据。”
“既然能够劫掠番商,说明这伙海盗实力不若。既然不弱,他们大可以趁着我大明水师离去之际出来劫掠,亦或者干脆寻一处隐秘的所在,与我大明在海上打打游击。只要寻不到他们的落脚之处,我大明水师未必便能奈何的了他们。”
“可他们却坐视我大明海商诺大的利益不取,只去劫掠番商……”
朱肃低着头沉思着。既然都做了匪了,哪有不贪心的匪?若真这般畏惧大明水师,便也不敢在大明的势力范围内胡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许多人亦觉古怪,却始终没有思量出合适的理由来。眼看天色已晚,朱肃遂对众人道:“罢了,诸君先去休息,今日有劳诸君了。”
众人连呼不敢,一群人遂各自散去。朱肃亦作别了杨士奇,带着疑惑与疲惫回到了王府之中。
王府里,王妃徐氏早已为朱肃备好了热水及晚膳,朱肃沐浴完毕后,精力稍缓,徐氏上前为朱肃揉捏僵硬的肩膀,夫妻二人好生腻歪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