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中。
一间布置奢侈的屋子。
平日里。
这里只用来招待王爵一流的人物。
房间的墙壁涂以精细的石灰,表面光滑如镜,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墙上挂着细致的山水画卷,笔触细腻,墨色浓淡得当。
室内的床榻极为考究,红木打造,雕刻着精美的祥瑞图案。
床上铺着织金的锦被,色采艳丽,手感柔软至极。
床头的软枕上绣着吉祥的云纹,旁边放置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熏香炉,炉中燃烧的是上等的沉香,缓缓飘散出淡淡的香气,使整个房间内弥漫着一种宁静而雅致的氛围。
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张精工雕刻的红木书桌,桌面上摆放着几本装帧华丽的书籍和一支精美的翡翠笔筒,让整个房间显得越发清幽而文雅。
脱古思帖木儿细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忍不住发出幽幽的叹息声。
这就是大明!
这就是中华!
自己当年被俘虏后,曾经也过过这么奢侈的生活。
当时便被大明的奢侈与繁华所震撼!
甚至在心中忍不住质疑。
如此物宝天华、繁荣盛世之所在。
大元,真的还有机会么?
要知道。
自己在草原上的“皇宫”,也不过是用一些毯子、织物和兽皮装饰装饰。
当然,还有不少宝石。
可是,那些东西,跟眼前大明的陈设比起来,却又差了十万八千里。
宝石、兽皮再珍贵,也是天然的。
而眼前雕琢着繁复花纹的各种家具。
陈设着的各种奢侈织物,可都是手工的!
大明的匠人,可以将他们的手艺化作眼前最顶级的享受。
也可以将他们的手艺,变作战场上最无情的武器.
脱古思帖木儿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恐怖!
太恐怖了!
被俘虏的这些天,反而是他这么多年最安心的一段时间。
不必再提防故旧的反叛。
不必再担心大明的攻伐。
也不用再害怕敌对部落的偷袭。
虽然失去了自由。
但也前所未有的安全。
只是。
脱古思帖木儿仍然免不了常常做起噩梦来。
噩梦中。
漫天燃烧的火焰,四处飞散的残肢断臂,成片成片倒下的蒙元骑兵.
一想到那画面。
脱古思帖木儿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是朕将朕的子民生生推进了死地,推入了绝境啊.
这些汉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草原人的未来,何去何从?
一时间。
脱古思帖木儿陷入了迷茫。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吓得脱古思帖木儿一激灵。
脱古思帖木儿急忙擦擦眼泪,镇定道:“进来吧!”
门外。
响起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你们没有怠慢里面的贵客吧?”
话音落下。
众守卫急忙答道:“不曾!岂敢!”
“若是本王知道了你们胆敢怠慢于他,或者他对你们有任何不满哼!”
脱古思帖木儿脸一黑。
这些话术。
当初蓝玉就在自己面前表演过!
如今只是又重复了一次。
除了声音不同,哪儿都相同!
你们这些汉人
难道对人示好都懒得变个花样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进来一位俊美的年轻人。
正是鲁王朱檀。
朱檀笑道:“本王是鲁王朱檀,大汗在这里住的可还好?”
大明本就不承认北元政权。
按照大明的说法。
虽然大明承认元庭的正统地位。
但自从元顺帝逃离元大都之后,大元的正统地位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应该是大明政权。
所以,元朝中乃至于如今的脱古思帖木儿的帝号,都是不被承认的。
朱檀自然不可能将脱古思帖木儿称呼为陛下。
同时,脱古思帖木儿在草原上是有汗位的,名为乌萨哈尔汗。
所以,称他为大汗最好。
既没有显得不尊重他,也没有违反大明的原则。
脱古思帖木儿闻言一惊。
原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鲁王。
自己做俘虏多日早已听说鲁王的大名无数次了。
这一次那恐怖的炮火和排枪阵便是这鲁王朱檀麾下的鲁王卫所为!
脱古思帖木儿更是听说,那鲁王卫只有区区五千人。
竟然能兵分两路,一路在金山城将开元王纳哈出打死,同时打的二十余万金山城守军投降。
另一路则在草原上将自己的二十五万大军打的丢盔弃甲,死伤惨重!
如此彪悍的战绩,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
也让脱古思帖木儿深深记住了鲁王这个藩王。
脱古思帖木儿看看朱檀,有些忌惮地点点头,老实道:“睡的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朱檀笑笑。
“那便好!本王也担心怠慢了大汗!这一次请大汗去应天只是做客!大汗切莫觉得自己是我军俘虏而心生不快。”
脱古思帖木儿苦笑一声。
“我已经是一个阶下囚了,无论殿下如何开解于我,也是一样的结果。殿下来这里找我,应该还是为了传国玉玺的事吧?永昌侯找过我,宋国公也找过我,如今殿下来找我,其实也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什么传国玉玺的事情!
你们的传国玉玺已经失踪很多年了,大元当年虽然鼎盛,但也没有见过这东西
我这里只有大元国玺,你们若是需要,随时可以取走。”
朱檀叹口气。
“大汗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传国玉玺当年为伯颜所得,传了七十多年,之后被元顺帝带去了漠北草原,如此紧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失传?”
不等脱古思帖木儿否认。
朱檀又笑道:“本王知道,大汗对大明有怨气…我们将你们赶回草原,又封锁你们多年,草原人的生活本就困苦,如今少了大明的物产,百姓更是称得上民不聊生!这一次,我们北伐大军一举击溃你们数十万大军,若是我们心狠一狠,将这几十万人屠了,或者干脆带回内地尽数贬为奴隶,只怕草原上可以太平百年!”
脱古思帖木儿听到朱檀的话,猛地站起身来。
瞪着眼睛道:“你们大明,为了传国玉玺,竟敢如此残暴?”
说着。
他有些颓废.
如今大明对于蒙古有了碾压式的优势,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灭掉蒙古人。
残暴又如何?
弱者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更何况,当初蒙古人东征西讨,灭国数十,那些被屠城、被灭国的人,又上哪儿说理去?
总之,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餐桌。
要么,你就做吃菜的人,要么,你就是餐桌上的菜。
没什么好抱怨的。
想到这里。
脱古思帖木儿颓废地摇摇头。
“无所谓了。我们败了,蒙古人败了!你们汉人,以后就是这片大地上的统治者,是真正的狼!我们变成羊了,就该接受被吃掉的命运!”
朱檀听到脱古思帖木儿的话,微微一笑。
“大汗何必如此说?大明天子胸怀四海,汉人,蒙人本是一家。
既然是一家人,又岂会分什么狼和羊?”
脱古思帖木儿冷笑一声。
“殿下猜,我信是不信?如今你们高高在上,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们杀我们,是理所应当,是胜者为王!
你们放过我们,戏耍我们,奴役我们,也可以说是宽厚仁慈!
殿下,请回吧!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传国玉玺的事情!
也并不想作为一个失败者,跟你们这些胜者聊什么!
无论你们是宽容,还是残忍,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蒙古人的命运,已经不由自己掌握了,我们也从长生天下最自由的鹰,变成了你们汉人豢养的家禽.”
朱檀看看脱古思帖木儿。
忍不住道:“大汗.感慨这么多,又这么四六对仗,你是要考科举吗?本王倒是可以帮帮大汗,洪武十八年的科举考试,前五十名,大部分都是我的学生呢”
脱古思帖木儿涨红着脸。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羞辱我么?鲁王殿下!”
朱檀干笑一声。
“大汗,本王今日来,其实不止是为传国玉玺,更多的,还是想谈谈跟你们草原人的合作关系。”
脱古思帖木儿冷笑一声。
“合作?这个我熟!当年我们捉了你们汉人的丞相文天祥,也是跟他要谈合作的。但他宁死不屈,还留下了千古名诗,好像是什么留取丹心照汗青吧!
鲁王殿下如今也想要效仿古人吗?
那我大元皇帝,乌萨哈尔汗,脱古思帖木儿也正告你,我绝不会做什么所谓的蒙奸!
蒙古人哪怕只能在草原上活一天,也是自由自在的,绝不会接受你们大明人的奴役!
我作为他们的大汗,更不可能跟你们合作去压迫他们!”
朱檀闻言,也是忍不住一阵恍惚。
这脱古思帖木儿有被迫害妄想症吧?
怎么一直就想着被奴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