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七襄手里正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在烟雨街上。
她眼中还有许多好奇,左顾右盼,看着烟雨街上的景象。
哪怕是年关,太玄京中也人潮涌动,大街小巷中许多摊贩也都已经出街买卖,酒楼饭堂,各种铺子中也还经营着。
太玄京有的是无家可归的人。
这里是大伏最为繁华的都市,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仰慕大伏繁华,前来此地。
他们平日里衣食住行,都仰仗着这些酒楼,这些摊贩。
流离者并无归处,哪怕此夜一过就是新年,也无法与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虞七襄觉得自己便是这些流离者中的一员,今日早些时候,她去了大昭寺,为家中人祈求平安。
她希望严厉的父亲能够好起来,希望能够再和母亲见面,也希望自己一杆银枪射天狼的兄长,也能够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百里清风已然进了宫,据说那条天龙正在腾云驾雾而来,想要为北阙海一事寻一个交代。
除夕之夜,花灯满城,烟花浮空,太玄京之人在除夕夜的前半段,有观赏花灯、烟花的习惯。
于是太玄京大街小巷里,都有很多人面带笑意,或抱或牵自己的孩子,享受着团圆时刻,也享受着一年一度的热闹。
而从大昭寺中回了京城,虞七襄越发觉得这太玄京中的热闹与她无关。
因此原本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入了她口中,也就并没有了什么滋味。
“宗主不知何时能够出宫。”
虞七襄心中这般想着,恰在此时,在一处稍显破败,也并不曾悬挂花灯的街巷中,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正探出头来,偷眼看着这满城的繁华。
烟火倒映在他们瞳孔中,带着疲乏却也带着希望。
这一刻,这些孩童们似乎是在透过天门,观赏着天上的风景。
太玄京中美景,仅次于天上明玉京!
虞七襄也看到那些孩童,于是原本有些萧索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开心了许多。
她匆匆而去,又匆匆归来,手里还带了好几包吃食。
然后这少女脸上带笑,躲在这稍许破败的小巷中,在黑夜里与那几个孩童一同吃着东西。
“你们是哪里人?”
“北山……北山道来的。”
“你们父母呢?”
“当兵打仗去了。”
“那我们差不多,我父母哥哥都是常年打仗的,不过……你们这么小的年岁,能走到太玄京,可真是不容易。”
“有个……书生带我们过来的……”
“原来如此,快,快吃,姐姐有钱,我们今天就当是团圆了。”
……
虞七襄那些包裹中,既有许多甜食,也有烤鸭烧鸡。
在这烟火繁盛之所,这位身份显赫的王女,却在这昏暗的破败之地,和几个孩子大快朵颐。
这一刻,虞七襄终于觉得这些东西吃进嘴里,有了好滋味。
身在大世,哪怕是重安王之女,都似乎有许多无奈的事。
虞七襄正和几个孩子边聊边吃。
突然间,她脑后两条马尾轻动,她含着几分重安王妃韵味的眉梢,也轻轻挑起。
虞七襄站起身来,对那几个孩子笑道:“伱们先吃,我再去买些东西。”
几个孩子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姐姐,这才明白……就如同那位带他们入京的石公哥哥所言,这太玄京中确实有许多心善的好人家。
虞七襄擦了擦手,朝眼前几个孩子一笑,这才走出这狭窄的小巷。
走出阴暗的小巷,一片灯火大明,诸泰河上还有许多游船燃着花灯,徐徐行驶。
虞七襄来到诸泰河畔,抬眼看去,却见不远处一艘船上,正站着三个人影。
其中两男一女,额头也俱都长着龙角。
仔细望去,站在最中央的是一位身穿黑衣,浑身上下冰寒无比的男子。
隐约间,虞七襄似乎感知到这男子,身上气血厚重而又充满威势,当那等威势丝丝缕缕,就此而来。
那诸泰河上迎风而起的波涛,都平静了下来,波澜不生。
“龙?”
虞七襄脸上露出些笑容,她伸展了一下娇美躯体,又活动了一番手腕。
站在远处一艘画船上的,正是不久之前才入了太玄京的北阙海龙王三太子北阙沐,他身旁另外两人,一位是东海的敖九疑,年岁已然比北阙沐大上许多。
那位龙女,正是西云妨,来自西云海。
此时此刻,三条真龙正冷眼注视虞七襄。
当虞七襄来到诸泰河畔,这三位龙子龙女身上,一种种凶戮威势勃发而出,诸泰河底许多游鱼,就好像被这种天生威压压服,都沉入海底,瑟瑟发抖。
而直面这等凶戮威压的虞七襄,面色稍变,却依然站在河边,一种拳意精神流淌在她周身上下,虚空也微微震荡,荡开那三位龙子龙女的威压。
“一位七境巅峰,两位神火极境。”
虞七襄露齿笑了笑,洁白的牙齿在灯火的映衬下,仿若闪着某些特别的光。
“虞七襄……”
北阙沐神色阴郁,头顶一只龙角流过奇异的光芒,显得越发锋锐、强盛。
一旁的敖九疑、西云妨远远注视着虞七襄,却也并不在此刻出手。
“龙君不久之后就可来临太玄京,玄微太子也会一同入玄都,三太子,你只需忍耐一番,不必急于一时。”
敖九疑比起北阙沐、西云妨都成熟许多,他也望着虞七襄,对一旁龙子、龙女道:“且不必着急,太玄京总要给我等龙属一个交代。
如今龙君不曾来临太玄京,便无人拦那酒客,此时出手,杀不了她。”
敖九疑身姿高大,额头不同于北阙沐,长着两只龙角,他周身上下似乎有一缕缕云雾涌动,血脉不凡。
西云妨冷哼一声,道:“中山侯带着诸多将领已经离开京城,七皇子想要寻我龙属支持,哪怕虞七襄乃是重安王之女,他麾下少柱国也绝不会阻拦我等。
只需再等十余日,就可为三太子报仇雪恨。”
北阙沐沉默,眼神却越发锐利,仿佛卷过一道寒风,直直刺向远处的虞七襄。
虞七襄眼珠一转,对远处的北阙沐笑道:“既然来了,又为何不敢出手?”
北阙沐与敖九疑面色不变,似乎未曾听到虞七襄的话。
反倒是自小娇惯的西云妨,却冷笑一声道:“虞七襄,这天下不只有你是贵重的王女,你以为我等龙属,也是凡俗小民?
你既然已经犯下大罪,终究难逃一死。”
西云妨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冷笑又浓了几分:“如今的重安三州已经不是以前的重安三州,重安王气血衰竭,昔日那位天戟混去一轮大日,神威普照神关的盖世武者,已然垂垂老矣!
王女犯了错事,要以性命偿还。”
虞七襄听到西云妨的话,这十五岁的少女却已经颇为老成,不仅看起来无丝毫恼怒,甚至还眯着眼睛笑道:“据说北阙海龙王三太子长了一只神龙角,乃是太玄京中极有名的天才。
怎么如今要报血仇,还要寻来这么多帮手?”
西云妨皱起眉头,冷然喝道:“大伏龙属本来就同气连枝,龙宫威盛,龙属在这大伏境内也尊贵无比,你胆敢在龙宫行下杀戮之事,大伏诸多龙属,都要杀你!”
这龙女横眉怒斥。
一旁的敖九疑、北阙沐依然神色不变。
几息时间过去,沉默的北阙沐终于平静开口。
“你并非常人,诸多龙属入玄都,只是要确保你必死无疑。”
北阙沐道:“等到龙君来此,我自然会独身杀你。”
虞七襄哈哈一笑,这少女颇为直截了当,道:“我入了北阙海龙宫,杀了龙王,抽了龙筋,剥了龙皮!
以龙王之能,我尚且敢杀,三太子,你想要独自杀我?”
脸色平静的北阙沐听到这番话,都不免咬了咬牙,他眼皮微颤,道:“烛星山七位大圣中以你最弱,你能闹龙宫,行杀戮之事,是借了姑射神人之能,人之一生,又能请神几次?
我是否能独身杀你,再过几日你便可知晓。”
一旁的敖九疑却微皱眉头,看了北阙沐一眼,低声道:“三太子,不必为自身加上这许多束缚,北阙海的仇怨是大伏所有龙属的仇怨。”
北阙沐深吸一口气,摇头道:“天下龙属为我撑腰,我才可对她出手。
而我与她既有血海深仇,若假手于人,念头无法通达,往后修行必遭其殃。”
话语至此,北阙沐沉默几息,又道:“我自会对她出手,圆我道心,若尽力之下仍然无法杀她,便是力有所尽,你们……也不必再顾虑许多。”
西云妨和敖九疑对视一眼,俱都颔首。
敖九疑道:“既要报仇,就不必拘泥许多。
重安三州虽然强盛,但却久守边关,对太玄京的影响力越来越弱,太子和七皇子对立之下,也不会为自身再添敌人!”
西云妨轻抚腰间的长鞭,缓缓道:“虞七襄在这太玄京中是孤身一人……
她却还不自知。”
虞七襄与三位龙子龙女隔岸对望,心中并没有丝毫惧怕。
她活动了一番自己的纤细手指,心中暗道:“既然由心而行,为老师报了仇,也为那些无辜者讨还了公道,死了又有何妨?
死之前,若还能杀一两个龙子龙女陪葬,也已然极好了。”
北阙三太子望着虞七襄,又听闻西云妨的话,心中忽然一动。
他低声道:“这太玄京中,倒是还有一人与重安王妃交好,我虽然不知其中详情,但是重安王妃还在玄都时,重安王妃几次相助于他,王妃离京,他也曾去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