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百里视一边撕咬着马肉,一边看着土炉上架起的茶壶。
紫檀茶壶壶嘴中,热气沸腾,茶香浓郁。
“要不说,大伏南国这青蚁新焙酒不过是因为这句诗词成名,和我北秦白云酒相比,这酒太柔太绵软,除了色泽清澈透明之外,论及滋味浓郁甘醇还要差之良多。”
百里视似乎并不喜欢青蚁酒。
一旁的无忌公子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仔细擦拭。
那身着黑衣,体格高大的秦国大公子终于将白鹿解成小块,白鹿肉在未曾化去的白雪映照下,就好像发着光,看起来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陆景自小生在太玄京,算得上是南国中人,又素闻他喜欢喝酒,所以我特意取来了这珍藏多年的青蚁酒。”
大公子伸出手来,他身后的随从立刻从水袋中倒出清水,供大公子洗手。
无忌公子擦好了手中的剑,长发飘动间,隔着极远的距离看向远处破败的城墙。
这处城墙已然残破了,早在二十二年前,重安王就抛弃了这座城墙,新建了又一座至今还拦住北秦战车的高墙。
“就如国师所言,重安王虞乾一已经苏醒,重安三州在准备车马,召集强者,想要护送重安王前往太玄京。”
无忌公子说到这里,忽然长声一笑:“岁月蹉跎,昔日的盖世强者失去伟力总归还是会怕。
重安王在床榻上躺了十几年,锐气应当早就被抹平。
否则他又怎会去太玄京寻求庇护。”
此间众人中最为年轻的百里视随手将手中的马骨扔在一旁,站起身来道:“曾经盖世的强者卧榻十余年,我原以为重安王早已有了死志,不曾想重安王还想要挣扎一番。
他若是真去了那太玄京,有太玄京中天材地宝供养,也许真就可以再活十几年光阴。”
“他如果活到下一次灵潮降临,却不知是否可以让他体内已然枯萎腐朽的道果再复生机。”
无忌公子拄剑,遥视远方:“所以重安王一定要死。”
早在天官降世那一战,无忌公子就曾经跟随大伏三位大上将之一的百里错入重安三州,围杀重安王。
那一战,百里错身受重伤,断去了一条腿。
哪怕百里错那时就已经登临大龙象,已然可以滴血重生,可以精血化形。
照理来说,断出一条腿对于百里错而言不算什么。
可是在那之后,百里错却成了一个瘸子,他那条残腿自始至终都不曾恢复过来。
而无忌公子则将这一经历视为自己此生最大的荣耀。
反倒是一旁的公孙素衣听到无忌公子这番话,却摇了摇头。
“我王、大上将从来未曾说过,一定要让重安王死。”
公孙素衣脸上依旧覆着那白狐面具,可眼神却十分冷静。
“大秦与伏国交战了许多年,可是重安王已经垂垂老矣,他又是昔日的天下第一武道魁首。
对于人间而言,也许重安王活着比他死了更好。”
无忌公子并不认同公孙素衣,道:“人间既然要一统,一切拦路之辈都要被我大秦燃火的战车撵过。
全盛时期的重安王太过强悍,若他不死,如果他真就借助灵潮卷土重来,那我大秦战车前方就多出了一座泰山。”
百里视听到无忌公子、公孙素衣争执起来,倒是直截了当。
“我要报家父残腿之仇,而且你们看……”
百里视猛然跺脚。
远处的云雾顿时消散,众人举目看去,就看到广阔的重安三州以内,不知有多少元气凝聚而来。
“大伏、西域、南诏、齐国……乃至更远的所在。
不知有多少强者正往这重安三州而来。
这些人都是冲着虞乾一而来,其中有的是旧国皇族,有的是隐居数十年的强者,更有与虞乾一有深仇大恨者。
甚至……就连太玄京那一位圣君都乐见其成。
想来他已端坐在太先殿中,想要看一看这出好戏。
自天官降世一战之后,他与重安王虞乾一已经再无情分可言。
重安王为大伏抛头颅洒热血,他手中的天戟为太玄京开疆扩土,如今却遭这般对待,真是令人心寒。”
“昔日的王者惜命,我却不忍他入太玄京中受辱,不如便趁着这番混乱,送他上路。”
百里视话语至此,不由望向举目远望的大公子。
秦国大公子不置可否。
公孙素衣却笑了一声:“你们就不怕这是圈套。
你我皆入重安三州,倘若大伏朝廷早有预谋,伱我俱都埋骨于重安三州,这件事就未免太过可笑。”
百里视大笑道:“今日的重安三州太乱了。
你看那重山城前方,三十万大军集结严阵以待,气魄冲天,令人胆寒。
可这三十万大军却不敢离开重山城前一步,更不敢绞杀前来重安三州杀重安王的强者。
其中的原因便是因为我大秦在此!”
百里视大笑之间,大荒山之后的云雾也骤然散开。
却见一望无际的大秦甲士立起高牙大纛。
这大势雄兵令百里视由衷自豪。
“重安三州杀不得你,大伏朝廷可不同。
那陆景杀出太玄京,现在就在太华山上,太玄京中却并无反应,这太不合理。
也许太玄京中的强者还有其余目标,比如……你我。”
公孙素衣娓娓道来:“为将者,不可轻易冒险,若无万全把握,就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他处,未免愚蠢。”
恰在此时,大公子忽然抚掌而笑:“大伏高坐朝堂的大人们想来也想着这般面面俱到,也如公孙将军一般。”
“正因如此,我才想要走一走小路,超出这些大人的预估,前去重安三州看一看、走一走。”
大公子语出惊人:“如今日这般机会实在太过难得。
我王、大公孙、国师筹谋太多,背负的责任也太多,大伏朝廷也不愿他们入大伏。
可我们不同,我们去杀一杀的重安王又有何妨?
随天下群雄一同前去大伏,一睹重安王最后的风姿,岂不妙哉?”
百里视立即点头,探手间手掌插入一座山石,从中拉出一根金翦。
无忌公子也蠢蠢欲动。
大公子却摆手:“莫要着急,我还要与陆景饮酒。”
“大公子,这陆景想必是不会来了。”
百里视笑道:“重安三州如今无暇顾忌于他,他如果只身前来,就未免太过蠢笨。
这里有大公子,有长他几十岁的无忌公子,有与他齐名的公孙将军……”
“他来了。”公孙素衣突兀开口。
百里视话语顿止。
无忌公子骤然间紧握手中的剑。
他们俱都看向下方一条崎岖的山路。
那山路上,有二人骑马前来。
那两匹马一白一黑,白马上有白衣客身佩刀剑,飘飘若仙。
黑马上有人背负长弓,腰佩短刀,虎背熊腰。
……
“你在山脚下等我便是,不必非要上这大荒山。”
陆景拉住缰绳,照夜停在原地。
他一边抚摸着照夜的脖颈,一边对宁严冬说话。
宁严冬根根短发直立,有些警惕的看着大荒山,过了三五息时间,他才询问陆景……
“先生,我前去大荒山是否会拖累?”
陆景有些诧异的看了宁严冬一眼。
宁严冬温和的笑着:“我虽然是一介粗人,没有读过多少书。
可我却也知道先生坐下这匹马来历不凡,之前夜里先生先生拔刀洗刀,我这腰间曾经斩过不少妖孽的短刀上,森森寒意骤减。
在这妖孽频出的乱世,我与先生一路走来,却根本不曾遇到过危险,不曾遇到过真正的妖孽。
几个剪径之辈不足以称道,这可不是传闻中的天下。”
“陆景先生,大荒山上究竟有谁在等你?”
“其实先生的名讳也令我屡屡生疑,一路上,陆景二字我已听厌了……”
宁严冬脸上的微笑变为了崇敬。
“那传闻中,能够只身一人杀出太玄京的景国公来我太华山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太华山曾经是景国公的封地,按照道理,我也是景国公的封民。
若是传闻中那位贵人陆景能够在国公位置上坐得更久一些,今年我在太华山上的收成,应当要缴纳一些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