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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镇上最大最好的宅子就是斐府,青砖白瓦,整个院落富丽堂皇,斐白推着人上了曲折游廊。
游廊阶下的石子漫成甬路,一边山石点缀,另一边佳木茏葱,奇花熌灼。
凑近了看,原来是几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
只是斐然惊魂未定,一点欣赏海棠的心情也没有,可是身后的斐白突然就不动了。
那粉白相间的西府海棠垂在斐然肩上,青叶白花遮住了他半张面容。
花与清风与美人,总是让人沉醉。
斐然抬眸看他,眼神娇怯,“不是要回房吗?”
“少爷喜欢这海棠吗?”斐白问他。
“你没听刚才管家说的话吗?怎么还有心情来这赏花?”斐然躲不开男人的触碰,那树海棠又弄得他痒痒的,他眉头皱起,一片愁云惨雾。
“听到了,我和少爷即将……成婚。”斐白莫名红了脸,看得斐然一脸疑惑。
很快,斐然就明白了男人在想什么,大婚之日,新婚之夜,能想得不过是红烛被浪,云雨交欢的趣事。
“你脸好红,难不成是在害羞?”斐然微微瞪大眼睛,“大婚之日,很有可能你会出事,就这样你还有心情想这些没皮没脸的事情!”
斐然越说越气,伸手狠狠拽了一把西府海棠,粉白花瓣像清晨微雨一样落了二人一身。
更加馥郁的雅香袭来,斐白只看到斐然比平日更加红润的俏脸,美人生起气来也是极好看的。
“少爷,为什么要生气?”斐白焦急万分的在他面前跪下,“少爷,是不想和我成婚吗?”
“我以为在黑市把我买下是少爷的主意,是少爷解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还没有报答少爷的恩情,少爷请你别抛弃我……”
“你别动不动就跪着,起来。”斐然听得脑壳痛,“如果在大婚之日你死了呢?你还期待这场婚礼吗?”
“那少爷会不想和我成婚吗?”斐白反而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没生你的气,你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我不后悔。”
跪地的男人一脸虔诚,他捧着斐然的双手,语气放得又轻又柔。
“少爷,我是愿意的。”
“如果和你相守的代价是生命,我愿意去赴死,心甘情愿。”
斐然听得耳热脸红,他不是没有被爱慕者告白,但是像斐白这样直白又深情的告白还真的是很少见。
好好的告白,这人干嘛说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斐然的抽回手,又拽着西府海棠一下,海棠的枝头拍打在斐白脸上,弹着留下一道红痕。
“满嘴不正经。”
斐然方才的恐惧与惊慌都因为斐白的这一举措而消失,他拍拍轮椅,又开始使唤男人,“你刚才惹我生气了,我要惩罚你,你去给我拿吃的来。”
早上起床迟的小少爷还没吃早饭呢,也不知道府里的人怎么回事,居然没有人想到给少爷送吃食。
导致现在斐然肚子空空如也,摸着都瘪下去了。
斐白站起来,“少爷你在这里等我,厨房应该还有些吃的。”
男人匆匆离去,斐然百无聊赖的看着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海棠花树。
海棠花落了大半,树上还有几朵,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数着还剩几朵。
他数着数着就犯困,明明还是白日,他却觉得精神头不太好。
怎么饿着肚子还会困呢?
斐然迷迷糊糊的想着,困意上涌,他没抗住打了个哈欠,眼睛一闭,竟是直接睡过去。
微醺阳光透过海棠,重重花影落在美人身上,那一袭月白雪衫也染上了一抹玄色。
无边无界的黑影再次冒出,它这次要小心很多,从花树最低端的枝头探出痕迹,缓慢的延伸到斐然身上。
从眉眼到唇,又顺着往下,探入衣襟里面的私密处。
不知道黑影摸到什么地方,斐然皱着眉头,小小的哼唧两声。
斐然并不知道自己被黑影占了多少便宜,他现在深陷梦中,紧紧皱起的眉头表示了他的梦并不安稳。
黑影就好像也侵入他的梦中,让他的梦中世界一片黑暗。
这是哪里?
斐然站在原地,举目四望,黑蒙蒙的浓雾遮蔽了他的视线。轮椅下踩着的是平地,看着和平常一样,可是只要斐然一有动作,就觉得总有湿漉漉的触感。
斐然怕极了,他急急忙忙的推着轮椅,想要逃离这里,可是无论他到哪里,四周的景象依旧不变。
那浓雾死缠着他不放,渐渐的已经有些雾气缠上斐然的双腿。
湿漉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斐然捂着胸口,一种沉闷的窒息感也出现在他身上。
“有人吗?”
“有人吗!”
“救救我,无论是谁……”
斐然呼喊着,可是没有人回应他,身体越来越难受,他
', ' ')('难过的在轮椅上哭起来。
“怎么都没人呀,这是哪里呜……”
斐然捂着脸哭泣,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双腿上多出的痕迹。
突然,腿上多了一个坠物。
沉甸甸的,冷冰冰的,还冒着水汽。
斐然从指缝里看去,只看到一抹血色,他慌慌张张的松开手,看到眼前一幕,尖叫声扼在喉咙中。
那抹血色出现在苍白的手背上,那只手并不是斐然的手。
从浓雾里伸出一只只手,它们有着苍白的皮肤,青色血管明显,每根手指的指甲盖都被人残忍的拔掉了。
斐然能很明显看见的那上面的血肉,一根根的还冒着血,就好像是刚刚拔掉的。
“不守规矩的人,要接受惩罚。”
低沉的男声响起,随即尖锐的女声迫不及待的接上话。
她放开喉咙,张开红唇,用柔软偏长的舌头,用奇异悠长的调子哼起了一首歌。
“大红棺材扮花轿,小鬼青灯夜引道。”
“拜天拜地拜鬼神,结亲结魂结阴魂。”
“红烛白幡映盖头,交杯互饮尸血酒。”
“人间合葬同骨棺,阴曹共魂与鬼眠。”
唱到后面,女人忍不住痴痴的笑起来,那笑过于尖利,斐然再也忍受不了,他拍开那些手臂,可是浓雾中有更多的手朝他伸来。
“走开,走开,走开!”斐然推着轮椅却无处可逃,他体力终是到了尽头,他却连气都顾不上喘。
浓雾里钻出一个女人脑袋,她有长长的乌发,清秀的面容,双眼紧闭,表情安详。
她的脖颈很长,很柔软,可以很轻松的伸到斐然面前。
她好像笑了,有些腼腆,带点慈悲为怀,像是佛庙里低垂眉眼微笑的菩萨。
她张开嘴,那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嘴角开裂,血流了出来。
斐然眼睛里最后看到的场景让他绝望。
女人嘴里密布尖牙,舌头细长,像一条红色小蛇,舌尖还流着腥臭的粘液。
他躲不掉的。
他会死在这里。
女人为他惊恐的表情而喜悦,她细细的舌头才刚卷上斐然的脖颈,那道隐秘的男声再次响起。
“守规矩,守规矩,要守规矩……”
女人嘴角的血流的愈发多了,最后她整个下巴连着上面的一点面皮掉了下来,牙床裸露,难忍的腥气扑面而来。
斐然再也承受不住这非人场景,竟是活生生被吓晕过去。
黑影卷上他的身体,女人的舌头被黑影搅碎,被迫缩回去。
这场梦,已经到了结尾。
花树下,美人一睡不起,提着食盒的斐白吓坏了。
“少爷?少爷?”
几声呼喊无果,他俯首下去,头靠在斐然的胸口上,缓缓的心跳声传来。
斐白没有多想,他将斐然抱起来,还没跑几步,斐然就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后,眼神呆呆的,一点光也没有。
斐白再次呼喊他几声,这回斐然总算是有点动静了。
他先看看斐白,最后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往下,摸上脖颈。
他还活着。
一口气从他喉间吐出,斐然像是被冲破的水闸,一下扑到斐白的怀里,再也压制不住的哭起来。
这是真的被吓哭了。
他紧紧搂住斐白的脖颈,珍珠似的泪珠一颗颗的落下,很快就打湿了斐白的衣襟。
“少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斐白焦急问道。
可是斐然只顾着自己哭,一点也没在意男人说了什么。
他哭得非常委屈,将心底的恐惧全部倾泻。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
没完没了的,这个破游戏呜……
斐白只能哄着人,哄到嘴皮子都干了,斐然才肯停下哭泣。
那双眼睛都哭肿了,蕴含着水汽,晶亮的眼眸动人心魄。
斐白心疼他,就给人擦着泪水,“少爷,别哭,我在这里。”
“你骗人,你刚刚就不在。”斐然委屈极了,“你一不在,就会有东西欺负我,你怎么可以把我丢下。”
“好好好,我不走,看谁敢欺负我的少爷。”
斐然带着哭腔的应了声,他低头蹭了蹭男人的脖颈,像只依恋主人的小猫崽。
“斐白,你不能离开我,一刻也不能。”
“没有你,我会死的。”
“答应我,求求你。”
说到后面,斐然鼻子一酸,他的双手仍在颤抖,女人的阴影还在他心里。
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少爷,我本来就是你的。”斐白在他侧脸上落下一吻,“斐白会一直陪伴少爷。”
“直到生死尽头,也绝不会放开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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