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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再次睁眼时,入目是淡青色的透明纱帐。
她怔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没死,便想撑起身子坐起来。
她微微动了动,忽而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便卸了力道,同时她的右手似乎被什么紧紧地攥住,动得有些艰难。
她的视线缓缓向自己右方移去,却见床榻边上枕着一人,乌发高束,发如绸缎,漆黑的发带与发丝仿佛融为一体。
他面颊皙白如玉,眉眼如描似画,睫羽纤长浓密,垂落着投下一片阴影。他正闭着眼小憩,却似睡得不太安稳,眉心微微蹙起。
而唐棠的手恰被对方紧紧握在手里。
似是感受到了唐棠的动作,他猛地睁开眼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她,双眸似坠了星辰一般闪着细碎的辉光。
唐棠猝不及防恰对上他的眼,却在见到他眼下发青,面色苍白,一副倦极的模样,面色微微一怔。
她动了动嘴唇,本欲说些什么却只感到喉咙一阵发痛,嘴里也几乎发不出声音。
书亦寒唇角微勾,倾身过来在她眉心吻了一下,“想喝水么?我去给你取些过来。”
说罢,他便伸了手托住她的脊背将她抱坐起来,又取了软枕垫在她的身后。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仔细,神情颇为认真,眉眼透出的温润叫唐棠不由怔住。
他什么时候转性了……
唐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看他与自己同侧而坐,纤长玉指捏着精致白瓷茶盏端到她身前来。
唐棠连忙从被褥里伸出手去接,却被他缩手一避,接着直端到她面前,杯沿轻轻碰在她干燥的唇上。
唐棠不由向后避了一避,轻咳两声,沙哑道:“我自己可以……”说着便伸手去接。
书亦寒却伸了另一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轻轻放了下来,“再不喝要凉了。”
声若玉石相击清朗温润,语气也低柔轻缓,可他的动作却透着一股不容分说的霸道与强硬。
唐棠不由抬眸看向对方,恰对上他黑沉的双眼,默了一会儿,还是垂首就着他的手饮了。
转性果然是错觉。
书亦寒来来回回喂了她三四杯水,将杯盏放置桌案以后便又重新坐了回来,看了她半晌,忽而倾身在她被茶水润湿的唇上吻了一下。
唐棠任他动作,抬眸打量了一眼室内布置,“我这是在哪儿?”
“栖月宫。”
唐棠愣了一下,“是你救了我?我睡了多久?”
“三日。”书亦寒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冷,隐有讽意,“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自然是药王谷谷主救的你。”
唐棠闻言不由睁大了眼,刚开口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忽而瞥见屏风上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紧接着走出一位着雪白衣衫的中年男子,直走到榻前。
他乌发雪肤,形容俊美,清隽的眉眼蕴生一股温润之意。白衣清简,宽衣博带,衬得身姿越发修长俊秀,气质超然出尘,却又含几分沉稳与内敛。
虽是中年,面相看着却颇为年轻,与唐棠的亲生父亲确有七八分相似。
她看清对方的脸之后不由微微怔住,脑中立时翩然划过诸多与父亲相处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他逐渐远去却不曾回头的背影。
药王谷谷主站在榻前,单手负在身后,见到他们二人腻歪在床上,不悦敛眉,轻声呵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般成何体统?”
唐棠不由面上一热,轻声道:“父亲误会了。”说着忍不住悄悄推了一把书亦寒。
书亦寒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起了身站到床榻边上去,淡声打了句招呼便不再看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多余的神情。
唐棠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不悦。
谷主也并未理会书亦寒,视线凝在唐棠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衣衫还算齐整便也没有多问,只轻轻颔首,“待你伤好,你们二人便成婚罢。”
唐棠闻言不由睁大了眼,“这么快?”她不由侧头看向书亦寒。
却见他双目微微睁大,而后转眸看向谷主,“谷主此话当真?”
他面色虽镇定自若,语气也算平静,唯紧紧攥起用力到指尖泛白的手出卖了他的心绪。
药王谷谷主转眸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半晌冷哼一声,“是她娘的意思。”
说罢,他双眉微蹙,又来回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最后轻叹一声,也未多说便拂袖而去。
唐棠不知谷主这般反应是何意,眼前视野忽而一暗,随即感到自己被人紧紧拥住。力道是她挣脱不开的强硬,却又不至于令她感到憋闷难受的恰到好处。
书亦寒将下颌靠在她的肩上,闭目轻嗅着对方身上的馨香,而后忍不住起身吻了吻她的唇瓣,“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唐棠听着这难掩雀跃的语气不由笑了一下,“你很着急?”
“倒也不是。”书亦寒默了一会儿,“我担心他们反悔。”
唐棠挑了挑眉,还没开口
', ' ')(',只听对方又道:“你不愿嫁给我?”
书亦寒眉心狠折,“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唐棠眨了眨眼,见他面色越渐阴沉,连忙道:“你又不曾对我说过心悦,我为何要嫁给你?”
书亦寒怔了一下,缓了脸色,视线偏移到别处,轻声道:“我自然是心悦你的。”
唐棠闻言一喜,待成婚了这个任务就结束了!随即瞥到对方微红的耳尖,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书亦寒瞥到她微勾的唇角,面色一沉,又看了过来,“你呢?”他忍不住伸手扣住唐棠垂在被褥上的手,“你既不心悦我,为何要替我挡剑?无论是谁你都会救么?”
他眉心微折,目光灼灼。见对方沉默,眸中闪烁的细碎星芒渐渐黯淡下来。
唐棠感受到对方扣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渐加大,抬眸对上他黑沉的双眼,半晌轻叹一声,“我不知道……”
他实在太敏锐。她直说心悦,对方根本不信,在狱中那次差点就送她上路。
以他的为人,她当初不过是拒绝了他一次,他便记恨良久。若是知晓她都是在欺骗他,指不定要怎么报复自己,再死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
都到这地步了,她若是被对方弄死再重来一次岂不是亏大了。
眼见他双眸漆黑似墨,面色阴沉至极,扣住她手腕的力道简直要将其生生掐断。
唐棠连忙开口哄道:“若对方是你,我一定会救。”
书亦寒闻言面色稍霁,显然是对这回答还算满意,当即便卸了力道,抬手又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瓣。
唐棠想到那日他的反常,不由向后避让一下,开口问道:“我有话问——”
话未说完,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抬手掌住她的后脑,又趁着她张口之际将舌尖探了进来,在她檀口之中来回扫荡,又勾缠住她的香舌吮吸不止,肆意攻城略地。
唐棠无语凝噎,只好仰着头任他亲吻,只觉舌尖被他吮得微微发麻,渐渐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抬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推了推。
书亦寒意犹未尽地松开她的唇瓣,垂眼见她双瞳澄澈如秋水,眼角微微发红隐约带一点春意,娇嫩的唇瓣被他吻得微微红肿,水润发亮,唇角更是挂着一道透明银丝,眼神不由微微暗沉。
唐棠抬眸见他的眼神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在对方又垂首吻下来之前开口道:“别!我还受着伤呢!”
书亦寒眉心一折,垂首在她唇角轻轻吻了一下,“想问什么?”
唐棠不由松了口气,照他在床第之间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狠劲,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怕是保不住。
她道:“你那日是不是毒发了?”
书亦寒应了一声,眼神微冷,“若不是我毒发,你也不必……”他止了话,抬手又将唐棠搂得紧了些,却在她呼痛的瞬间放松了力道。
唐棠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武林盟的人如何了?”
“……”书亦寒身躯微微一僵,半晌道,“在场的人我全杀了。”
唐棠闻言不由睁大了眼,“你全杀了?”
“你会生我气么?”书亦寒垂眼望着她,眉心微折,“当时我以为你……我失了理智……”
唐棠抬眸看他,见他眼底流露出的懊悔不由怔了一下。
他是以为自己不喜他杀人,觉得她会生气吗?
书亦寒紧接着道:“你若是不喜我杀人,我日后皆听你的。”说罢他定定望着唐棠,神色认真。
唐棠抿了下唇,轻轻颔首,“好。”
待他们成婚,完成这个任务之后,他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她其实也懒得再管书亦寒想做什么。
只要他没杀盟主就行。
思及此处,唐棠不由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医治盟主?”
她话说出口,对方目光陡然变得幽深。
唐棠懵了一下,立时想起来,不让她救盟主的是给她下了情蛊的人,而第二次她根本没见着对方的面,理应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这下她要如何解释?
书亦寒微微勾唇,“原来你知道是我?”他倾身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你如何知晓是我,又是何时知晓的?”
“我……”唐棠不由支吾起来,眼神飘忽躲闪,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书亦寒眯眼看她半晌,最后轻叹一声,“罢了。”他默了一会儿,“盟主杀了我双亲。”
唐棠怔了一下,歉然道,“抱歉。”
书亦寒轻摇了下头,“我娘亲原来是要嫁给盟主的……”
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江湖第一美人沈初雪与新任武林盟主江宏远有一场盛大的婚事。
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江湖人人津津乐道,家喻户晓。
然而江宏远少年锋芒过盛,树敌太多,而觊觎沈初雪的人又岂在少数。他们成亲那日,有一伙贼人劫了新娘的送亲队伍。
等接亲的人找到时,只
', ' ')('看见尸横遍地,送亲的人全数被杀,而新娘子被人劫走,不知所踪。
江宏远派人苦寻数日仍无结果,便在这时,新娘被人送了回来。
江宏远不信任沈初雪,认为她必定被人碰过了,觉得她丢了自己的面儿,也不与她完婚,成日冷落她。
沈初雪也是个倔的,在庄中待不了两日便趁夜逃了。她与江宏远其实也没有感情,婚姻自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逃婚逃得丝毫没有心理障碍。
当日救她的人其实便是书亦寒的父亲,栖月宫的宫主,也是江宏远的死敌。
沈初雪不爱江宏远,反倒对这位传闻之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见倾心,恰巧对方也是如此。他们两情相悦,沈初雪便心甘情愿地留在了栖月宫。
江宏远发现她逃了也曾派人追查,线索最终指向了栖月宫。
栖月宫向来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栖月宫做的,便一心想要将其铲除。
他一面扩大自己的声势,一面派了细作潜入敌营。又四处杀人放火、推波助澜,将罪名推到栖月宫上,使得栖月宫成为众矢之的。
在蛰伏十年之后,江宏远与细作里应外合,集结江湖群英,终于将那一对奸夫淫妇斩于剑下。偌大栖月宫也一朝被尽数毁去。
漆黑夜幕之中,年幼的孩童身中奇毒倒在一地血泊之中奄奄一息,身旁是一众死状可怖的尸体,身后更是一片残垣断壁,冲天火光似要将一切吞噬干净。
小小少年忍着剧毒对理智与身体的侵蚀,在地上手脚并用艰难地匍匐行来,一双沾满血污的稚嫩小手紧紧地揪住一位青年的雪白衣角,身后是随着他的动作蜿蜒而来的斑驳血痕。
少年满脸血污辨不清容貌,唯余一双漆黑双眸似繁星一般闪烁发亮。他艰难地开口,“求您救救我……”声音嘶哑却难掩稚嫩青涩。
是个至多不过八岁的孩童。
那位被恳求的青年恰是药王谷谷主。他着一身雪白衣衫,眉眼清隽,气质温润。衣袂翩飞之间俊逸出尘得仿若人间谪仙,与这一地的脏乱不堪显得格格不入。
已有不少人于心不忍,出声劝他救救这个可怜孩子。还有人开始说,“恩怨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孩子是无辜的……”云云。
可他却从头到尾只是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半分没有医者的菩萨心肠,在少年抓住他衣摆的瞬间后撤了一步,也不管少年被他的动作带得身躯往前扑倒在泥地之中,转身甩袖而去。
“但是我娘亲半路被人掳走……江宏远坚信是我父亲动的手脚。”书亦寒笑了一下,眼神发凉,“便将他们都杀了。”
接着他便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略过后来他自己艰难生存的事情。
唐棠听完不由一阵唏嘘。抬眼见对方神情微有落寞之意,便伸了手覆住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书亦寒反手握住她的,五指嵌入她的指缝之中与她十指相扣,“药王谷谷主不愿救我,把女儿赔给我也行。”
唐棠任由他动作,听闻此言只无奈地笑了一下。
书亦寒轻轻勾唇,眼中霜雪消融,越发衬得眉眼清俊,“我倒是未曾想过,你被我强迫那一日,竟还注意到了我的伤势。”
“别想太多,好奇罢了。”唐棠忍不住瞪他,“还有,你哪一次不是强迫我的?”
“也对。”书亦寒竟也觉得在理,轻轻颔首,“情蛊也是我给你下的,也算是我强迫你。”
唐棠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轻叹一声,“你早说心悦我便好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书亦寒沉默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已拒绝过我了。”他的表情略有些受伤,“还说我不配。”
唐棠:“……”
眼见他这般记仇,又要开始念她,唐棠连忙转移话题:“江誉为何要杀我?”
书亦寒轻嗤一声,“他根骨不佳,武功不行,却又觊觎盟主之位,便要与我合作,给他爹下毒,还要将参赛者都药倒……”
他俯身亲了亲唐棠的唇瓣,“我欲报仇,他欲夺盟主之位。我们计划进行到一半,却被你打乱了。”
“我怎么打乱了?”
“还记得你在林中遇到的刺客吗?”书亦寒捏着她的手指轻轻把玩,“你救的那位老妇人与江宏远中的毒是一模一样的。”
“为了阻止我医治盟主,破坏你们的计划,那些刺客是江誉派来杀我的。”
书亦寒笑了,俯身又亲了亲她的唇角,“真聪明。”
“可是当时是你救了我,刺客也是你杀的,不是我打乱了计划。”唐棠秀眉微蹙,略有些不满地反驳。
书亦寒眉峰微挑,“你将我策反,怎么就不是打乱计划了?”
唐棠无语凝噎,这还能怪她吗?
“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冷漠……”唐棠撇撇嘴。
“……”书亦寒默了一下,缓缓将视线移到别处,“能不说吗?”
唐棠瞥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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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亦寒闻见笑声立时转眸过来看她,眉眼清俊,双眸亮如星辰。如玉双颊染上薄红,隐在细碎鬓发之后的耳垂也缀着一抹红云。
他这副样子倒不常见,唐棠不由愣了一瞬。
紧接着他便猛地伸手,双手按在唐棠两侧肩颈,将她困在床壁与他的身躯之间,倾身压了下来,吻上对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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