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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楚红略一思索,道:“也不是不可能,可就算他不是宁道奇的徒弟或者徒孙,就冲他十三岁就如此精深的内力,也值得交好了。若是他所说是实话,那就更值得了!看如今情形,这隋朝只怕不稳了,别说百年,有个四五十年也不亏!”说完咳了几声,吸了几口辟寒香气,一下子喘了起来,独孤凤赶忙侧身,右手扶着尤楚红,左手自上而下轻抚她胸前给她顺气,一边急道:“祖母!祖母!”尤楚红急喘了片刻,渐渐缓了下来,道:“来人,把那香熄了去。”
自尤楚红六十岁时弃剑用杖,创出披风杖法这门绝学起,因改换功法险些走火入魔的缘故,虽幸及时自救,却仍留下了哮喘的后遗症,不时复发,几十年来独孤家请了不知多少名医来看都没用。独孤凤含泪服侍尤楚红睡下,婢女吩咐几句,离去。
翌日,长安东市,高大的牌楼下,拥挤的人潮中,一个看上去年止十三四岁的少年道士身穿蓝白道袍,头戴莲花冠,足蹬一双云履,斜背桃木剑,腰插拂尘,左手挎着个大竹箱子,手中持着一杆长幡,上书:测字算卦。
那少年道士八风不动,旁人怪异的眼光被他直接无视,忽而星眸一转,直直看向坊市口不远处的一家高楼。
青莲酒肆,名为酒肆,其实是一座布局颇为精巧的三层酒楼,隶属于四川商会,在长安众多酒楼里很有名气,来往俱是大商人或朝廷官员。掌柜的是个中年的美貌女子,姓徐,人称“半老徐娘”,洛风昨天来东市逛街的时候路过酒楼被正在巡店的她看见了,好一阵调戏,反被洛风噎了回去,非但不生气,反而追着他要认弟弟,虽然洛风抵死不认,两人倒是成了好友。
洛风带着一身骗人的装备走向酒肆,甫一进门,就被眼尖的大堂伙计看见了,想到昨天掌柜的一口一个弟弟的热乎劲儿,赶紧让另一个伙计去叫掌柜的下来,自己又凑上前来招呼:“洛道长,您早啊!来找掌柜的吧?要不要先来碗茶?”虽然店小二如此热情,但是想到茶圣还没出生,现在的茶都跟做腌菜似的,顿时眼角抽了抽,高冷地表示:“小二哥客气,不必了。”
是的!洛风下山之后虽然会对人笑,但是由于实在没什么好笑的,往往只是微笑浅笑勾唇一笑,最重要的是,他基本不笑……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是——高冷正太道长!
“蹬、蹬、蹬”酸枝木打的楼梯上,一个人影快速地奔下来,将到身前就要扑到洛风身上。只见洛风不带半分烟火气地一侧身,如踏云端一般就到了三丈开外看着来人,那人见没抱住洛风,略一顿就停住了,瞬间从一个疯婆子变成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脸上挂上大方得体的标准笑容,大冷天只是一件大袖衫套着齐胸襦裙,奔放的胸前风光展露无遗。
“徐老板,打扰了。”洛风早就知道徐娇荣的性子,不以为意,上前稽首一礼道。
徐娇荣凑了过去,抬手压在洛风肩上,笑道:“小风这么正经做什么?一大早就来了,是不是想着姐姐,彻夜难眠啊~”
洛风一把拍下她的爪子,道:“收起你这骚货相,我只是想借你的地方摆个摊而已。”
“摆摊?”,直起身子终于正经起来的徐娇荣一眼就看到了那面白底黑字的长幡,“你要给人算卦啊?来来来,先给我算算呗!”
洛风抬眼上下扫了扫,随意道,“你?财运很好,桃花运也很好,可惜都是烂桃花!”
徐娇荣一拍桌子,怒道:“我说真的!”这才认真起来,道:“你想算什么?”徐娇荣略略一想,道:“命数。”
洛风先看了看面相,又让伸出手来看手相,道:“眉阔耳厚,家财丰厚;命门光泽,眉有长毫,长寿之象;眼带桃花,夫运几乎没有,只怕晚景凄凉。命线两折,三十岁和五十岁都有一大难,但有贵人相助,有惊无险却难免破财消灾。”说了一大通,徐娇荣听得晕晕乎乎的。
面相这东西很玄乎,你要说没有这回事吧,偏偏很多事情对的上,你要说很准吧,偏偏有的又不准,所以在现代被打成迷信思想,但是洛风到了大唐,被迫深入研究了以后,很心酸的表示,按照顾衍的八字命盘来算,那就是早夭短命相!而前世洛风的也是……两辈子命盘都那么差!好虐嘤嘤嘤……至于这辈子,父母都死了,亲戚就算有也不认得,谁知道这辈子的生辰八字啊?而且没有策划的干预,只要远离危险,应该可以努力争取活久一点的!内心的小人狠狠地握拳道。
徐娇荣道:“晚景凄凉是什么意思?死的很惨?”洛风抽回神来:“不是,意思是你的烂桃花都不记得你,也完全没有子孙命。”听洛风说的这么明白,徐娇荣抑郁了一会,一下子又神采飞扬:“那我更要趁着现在好好享受了!你要摆摊随你,姐姐这就去平康坊找个楚馆潇洒去!你们几个记得照顾好我家小风风啊!”说着就挥舞着手上的锦帕,扭着腰就出门去了。
洛风无奈地目送她出门,一转身道:“小二,给我找个条案,再给我条席子。”然后打开竹箱,将笔墨纸砚爻杯等都取出来,就在酒楼的左边檐下搭了个小摊,持起长幡略运劲力往地上一插,直接在大石铺的地上插了下去,就跪坐在案后等着生意上门。
青莲酒肆是著名酒楼,方才酒楼老板娘和一个小道士你来我往的对话早就被好事者传了出去,很快,有人找上门来。
纯阳宫专业必修课的神棍教程不是白上的,洛风定了规矩,一日三字十卦,一字十金,一卦三金,但是不批命,理由是命越算越薄,泄露天机遭天谴。那有人要问了,你不算命算什么?可以算你今年运道,丢失的东西,解决问题的方法等等,都是可以算的,算的不准不要钱!
不要钱的话都放出来了,各路英(xian)雄(de)好(dan)汉(teng)纷纷上前想要称称斤两,其中就有几个今天早上才到长安的独孤策和昨天独孤家的几个客人,都是年轻一辈,火气旺盛,十分不理解独孤老夫人邀请洛风的行为,上来就是各种刁难,被洛风从容化解,最后终于放出了大招。
独孤策道:“我测字,就测我这个‘策’字,劳烦道长给算算,家中祖母的病有谁能治?”“你说的是独孤老夫人?”“正是!”“那不用测了,贫道就可以!”洛风搁下笔,抬起头道。独孤策没想到洛风这样说,一下子愣住了,马上又道:“当真能治?!”洛风很肯定地道:“能治!”
独孤策脸色也不摆了,一下子拽住洛风,就要把他拉回家去给自家祖母治病,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并不担心洛风耍赖,若是敢诓骗他,自会让他知道独孤家的厉害。没想到洛风坐的四平八稳,没拉动……
独孤策松手,一怒就要拔剑,洛风指尖一弹,一缕北冥剑气透指而出,点在他神门穴上,手一麻,坠下手来。洛风道:“公子莫急,还有一字两卦未算,等贫道生意做完再走不迟!”
独孤策一急,对着众人吼道:“要算快算!”托他的福,洛风今天的生意圆满完成,还另外捞了一笔大生意。
收拾好东西,让小二把案几和坐席都收回去,拔起长幡,跟着独孤策左拐右拐地往独孤府去了,留下一地对着那个圆润的深洞惊叹的人。
第九章 出行
前面说过,纯阳宫作为国教,凡是允许下山的弟子,除了剑法很不错之外,一个个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而游方道士必备技能“口才”和“医术”更是人人都点满了。毕竟出门才外,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嘛!口才好可以忽悠……啊呸!可以说服人家放下菜刀,立地修道。而医术,万一在大山里被蛇咬了,被老虎咬了,被各种东西咬了,或者遇上了某个地方发水灾火灾地震等等自然非自然灾害,你要不要救人呢?救人你不会医术好意思么?更或者,你向来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可是出门万一哪天病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不会医术,在你脚下就是救命良药可你不认得,那可死得冤枉!
综上,作为大师兄,作为练武资质不怎么样(今生好多了),但是偏偏要给师弟师妹徒弟们做榜样的,智力并不差的大师兄,在武功多年无所进的情况下,技能点方向顺其自然的转到了其他地方,比如——医术!
洛风有一手好医术,虽然不能跟万花谷的那些大触们比,但是比起其他的还是强多了,制药的水平也很高,曾经在请教药圣孙思邈大大的时候,孙老先生很惋惜当初捡人的为什么不是他,落到谢云流这个坑货手上简直浪费人才,并且很和蔼的询问要不要跳槽到万花谷来学医,被洛风委婉而坚决的拒绝了,因为某个不好说的原因,洛风很心塞的表示师父恩情重如泰山,一入纯阳,一世纯阳……自己不想跳槽和被迫不能跳槽的感觉差距怎么那么大啊摔!
于是,昨天刚遇上尤楚红的时候,洛风习惯性的扫视下,就已经发现了尤楚红的身体情况,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之间间协作失调,估计是练武行功时出了岔子,放在大唐就是吃点活络丹的事,但是放到这个世界,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里要说一下,当初玩游戏时看起来就是红蓝药的东西,到了现实的剑三世界就有许多变了,增加内力的有,纳元丹、九花玉露丸都可以。恢复内力的也有,活络丹活络膏都行,但是!想象游戏里瞬间满血原地起就不行了,各种药、宴、小吃、武器、衣服效果都有,但是都不像游戏里那么夸张,除了某些实在彪悍的非人力所能理解的东西,比如背包和碧露丹,一个可以装下好多好多东西包括活物而且可以重叠,一个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比在游戏里都牛逼。但是这两种都不好得,首先你要有那么高的水平,其次,你得有配方,最后,还要有人品,因为成功率向来都不高。水平和配方都可以刷得到,而人品,洛风表示也许是老天爷觉得把他坑到大唐太惨了,补偿给了他爆好的人品——十次有九次成功!
但是,即使打架时的即时效果打了折扣,在治病救人的时候依旧还是杠杠滴!尤楚红的病只要吃一点化功散化去以前留下的暗伤,在吃两颗舒经益气丹疏通下经脉,然后自己打个坐调整下就好了。这是洛风诊了脉之后得出的结论。
此时,洛风正被独孤峰、独孤凤、独孤策等人包围,好几双眼睛死死盯着,尤楚红满脸皱纹一个劲地抖,听到洛风说出方法,瞬间瞪大眼睛,激动地一叠声地叫“好!好!好!”
洛风表示要回去拿药,独孤峰赶紧叫独孤凤和独孤策帮洛道长牵马垂蹬,顺便陪同,除了帮忙,也是防止洛风是个骗子半路跑了。
虽然距离不远,但那是相对于整个长安城来说,实际距离抄近道都要走个三刻多,于是三人三马,外加后面跟着提箱子拿幡的下人,一路疾驰到了洛风的宅院门前,下马,进门,穿过堂屋,走进卧房,与床正对的角橱里,一打开里面就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上两层各种布料,下两层各种药材,最下一层放了一个小钵子,一把长剑和两个一样的缀着蜀玉的精致小布包。
洛风对其他东西一扫而过,直接拿了四块茯苓和一包避暑散,又把那个小钵子拿出来,想了想,拿了个小包挂在腰上。化功散原本就做了点,但是舒经益气丹还得现做。出了卧房,独孤凤和独孤策以为可以走了,结果洛风一转身去了后院,连忙跟上去,一进去就看见洛风先拿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喂了一头驴子,然后把那个小钵子放在大石头上往里面倒了几个东西,开始“嘟嘟嘟”地捣了起来,捣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一张桐油纸上,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原本散开来的粉末状物一下子变成了鹌鹑蛋大小的几个丸子,装到一个白瓷瓶子里,往腰上一抹又不见了。
洛风抬起头来道:“久等了,药都拿好了,走吧!”两兄妹晕晕乎乎的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纠结着又回到了独孤府,告诉尤楚红该怎么吃,吃完怎么做之后,已经入夜了,又在独孤府用了一顿晚饭,直接歇在了独孤府提供的一间厢房里。
事实证明,这个时代的医药水平确实很渣。次日晨光乍现,洛风刚做完早课,独孤峰就在外面敲门请他出去,然后就看到了笑的无比灿烂的尤楚红。
平心而论,独孤家目前见到的人,除了那个独孤千,其他都还好。当然那是因为他们想要交好洛风,可那并不妨碍洛风对这几个人的友好度上升。不过再怎么友好,在洛风揣着两百两金子的诊金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换地图的问题又一次提上了日程。而亲眼看到重死人的一大坨金子就那样不见,独孤家除了把掉下来的眼珠子重新安上之外更肯定了这个道士不能得罪的论断。
大业九年正月,隋帝再次下令征各地兵集于涿郡(今北京)。募民为骁果,置折冲等郎官以统之。修辽东古城以贮军粮。恢复宇文述的官职,准备再击高丽。
当洛风听到这个消息时,除了叹气也没什么办法。难道你能直接跑到皇帝面前说,你这次一定会失败的,不只这次,下次也会失败的,你打不过高丽的……真不要命了吗?或者不阻拦,然后去帮忙?呵呵!爷是纯阳不是天策!更何况,一个人对于战局根本没有多少用,说不定还搭上自己了。洛风看看面前的卦摊,还是赶紧赚钱吧!
巳时开始摆摊,到算完最后一个收摊的时候,才到午时一刻,回去路过西市,自家的摊子也刚好卖完最后一个桂花糖藕,做了个账务总结,发现这个月每天起个大早做好糕点然后去东市摆摊算卦,两项加起来着实赚了不少。算卦赚金子,铺子赚银子,大钱小钱都有,差不多够用一阵子了。
二月初二,中原花朝节的日子,洛风找了个借口在青莲酒肆摆了两桌宴席,请了独孤家和颜家的人,原来还担心一文一武会不会一见面打起来,问了颜勤礼才知道,两家来往不多,关系平平,这才凑到一起。两家都送了重礼,颜家兄友弟恭,颜勤礼得了好处,颜家全体都承情,再次让洛风感叹了一句“不愧是琅琊颜氏!”
二月十五,出门前一天,遣退了伙计,找了几个相熟的掌柜外加徐娇荣,又一次下厨做了一顿晚饭,十个热炒两个冷盘外加一盆汤四壶酒,八个人全吃撑了,徐娇荣很没形象地把剩下的打包走了,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
十六那日,平旦,更夫很准时的敲起了五鼓,崇化坊靠坊门的一处宅院,“一得永得,自然身轻,太和充溢……非白非青,诵持万遍,妙理自明。”《高上玉皇心印妙经》念完,早课做好了。
洛风起身,把角橱里的杂物全都收到了一个蜀染布包里,再拿出二十两碎银子,和一些生活必需品放在另一个蜀染布包里,再把放杂物的布包放进去,挂在腰上,看着橱子底的龙泉剑,拿起来,转身出门到了院子,开始练剑,全套剑法练完又插了一遍气场,然后把剑收进布包,只背着桃木剑打坐练功。卯时一至,起身走到马厩前,看着长起肉来雄壮不少的老毛驴,满意的点点头,仔细看看其实也没很老嘛。
摸了摸驴头,老毛驴眼神温润,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洛风轻轻一笑,道:“驴兄,今日之后,就是你我相伴行走江湖了。”说罢,拍了拍驴背,转身出门,老毛驴踢踢踏踏自觉地跟着。关门落锁,顺着坊街往上到金光门,城门已开,夹在出城的人群中,洛风回首看去,这座新建不久的大城,也许过不了几年就会换了主人吧!
十里长亭处,许多人在此暂歇,正说起皇帝又征高丽,物价看涨的时候,一头油光水滑毛驴路过一刻不停的往东边柺了,一个一身蓝白道袍的少年倒骑在毛驴身上,晨光洒落,一身出尘之气,一手拂尘一手书看的津津有味,留下一地眼珠子。有几个骑驴的旅客,想学着倒骑毛驴,被驴一撩蹄子摔了下来,惊起笑声一片。拐到对面的少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到这一幕,淡淡一笑,阳光打在脸上,恍如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