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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厢马车之中,昌平君府中的门客跽坐在熊义身旁,那是个中年男子,留着长须,他一手抚着面须,一边道:“跟在那徐福身边的人,模样像是打王宫中出来的……”
熊义歪坐在位置上,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来,语气怪异道:“秦王会分几个人给他,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中年男子并不太能听明白熊义的话,他也没问下去,而是转了话茬,道:“此次离开咸阳城,熊义公子切要修养好身体。”
熊义轻笑一声,“顺便再在那徐福动手时,捣个乱。”
中年男子没说话。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马车内安静下来。
昌平君如何舍得让熊义离开咸阳城,去那贫苦的蜀地?他不过是担忧嬴政会将熊义再次整个半死不活的模样,生怕嬴政从熊义身上来警告敲打他,所以这才借着带病出去修养的名义打发熊义走了。
昌平君对于徐福与嬴政的关系也有耳闻,他思量一番,又嘱咐跟随熊义的人,务必在出城后跟上徐福一行人。
若这徐福真是秦王的身边人,那秦王必定不会亏待他,跟随徐福前往蜀地,可谓是最安全不过了。
昌平君会有此举,也没逃过嬴政的眼。
熊义进了一趟廷尉,将昌平君吓得不轻,昌平君会内心惶惶,将熊义打发出去,并不出他意料。
马车一直行到夜幕时分才停住,马车也已经从官道上拐到了小道之上,小道两旁便是草丛和树林,在夜色下,散发着诡秘的气息。徐福在马车里拥着被子睡了一会儿,醒来时便隐隐听见了远方兽类的嘶叫声。
跟随熊义里的人听见这个声音,心中都有些惶惶然。平日里他们都在咸阳城中过着富足生活,现在突然离了咸阳城,在这荒郊野岭的,自然心中失了底气,还怀着些微恐惧。
反倒是柏舟四人,面色平淡,动作熟练地拴马车,点火堆,寻野果野菜。甘棠还从马车底下摸出了一只鸡来,那鸡被摸出来之后,才晕乎乎地睁开了眼,不过还没得及发出鸡鸣声,便被甘棠一刀歌喉了。那动作干脆利落,让其余人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不自觉地对甘棠升起了几分提防和畏惧。
徐福披着宽大的衣袍从马车上下来,坐到了火堆旁。
桑中将野果洗净,先放到了徐福手中,徐福手边还搁着一只青铜小炉,炉子里盛的却是水,水被煮得有些沸,正好当消了毒,便可以饮用了。没想到桑中会这样细心,徐福还多看了他一眼。
徐福这下彻底放了心。
就算离开咸阳城也不见得会过苦日子,只是在马车中睡着,肯定比不上秦始皇那张大床罢了,在外要洗个热水澡肯定也困难许多,但除去这些,他不用劳累,不需早起,四个侍从依旧将他伺候得很好,这样的生活,并不困顿。甚至怀着出游般的心情,还能令他感觉到愉悦不少。
相比之下,熊义明明比他出身好多了,待遇却远不如徐福了。
当然也要怨熊义带来的那些人,对于远行的经验实在没柏舟四人丰富。
熊义病歪歪地从马车上下来,周身裹得厚厚的,他的随从却半天都没生起火来,好不容易用火折子生个火,一不小心还给吹熄了,熊义的手下们不免有些焦急,他们频频朝徐福这个方向看来,寄希望于柏舟等人能大发慈悲,给他们提供援手,但柏舟冷冷地回望一眼,那些人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连往徐福这边打量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熊义狠狠地皱起了眉,他没想到自己的手下会这么怂,如此丢他的颜面。
等徐福舒服地吃完野果,喝了热水,再用野菜佐以烤鸡,虽然烤鸡的味道并不好,但是有对比,才会有好坏,哪怕是难吃的鸡肉,吃进嘴里,徐福也觉得十分愉悦。
尤其是看着熊义那群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
等熊义啃着干粮,好不容易用上点热水的时候,徐福已经吃饱喝足了。徐福缓步走向马车,倚在马车边,欣赏了一下月色,随后便放下车帘,拥着被子准备躺平下来,微微蜷缩着长腿,睡觉。
熊义脸色阴沉地朝徐福那边看去,便只能看见那微微晃动的车帘,和车顶上洒下来的一片月光。
熊义这厢忙得团团转,气压极低,而徐福那厢却十分静谧,两厢对比,实在叫熊义心中情绪难以平复。
恃宠而骄!
熊义在心中给徐福打上了这四个字。
徐福待他如此冷漠疏离,定然是因为秦王宠爱加身,遂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了。
熊义心中冷笑了一声,按捺下胸腔中涌动的欲。望。
待到熊义这方忙结束,已经是日上中天了。
翌日清晨,卯时,徐福便清醒了过来。他拢了拢身上的白袍,掀起车帘,柏舟几人似乎比他起得更早,他们已经又架起火,在火上煮着水了,野果也被洗了干净,就放在马车边上,徐福醒来,伸手便可以触到,也算是考虑周全了。
徐福起身简单洗漱一番,用过简陋的早膳,然后便同柏舟四人,又坐上马车往前行了。
马蹄声响起的时候,熊义这边的人才陡然惊醒。有人揉了揉眼睛,往外一看,顿时就被惊了一跳。
“他们……他们……他们走了!”那人因为太过激动,结巴半天才喊出声来。
他们这些人昨夜折腾太久,到现在都还没能睡醒,而徐福一行人昨晚休息得十分舒服,晨起神清气爽,当即就驾马车离开了,压根不管熊义等人的死活。
他们没有必须迁就熊义的责任。
等熊义睡得浑浑噩噩的,被人从梦中唤醒,当即就拉下了脸,他走出马车,再看向徐福的那个方向,却只看见了一片空地,那片空地只剩下了燃尽的余烬。徐福等人,连个火都没留给他们。
熊义的脸色一黑,狠狠咬牙,追上去。
“可……”那他的随从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可公子还未用过饭食啊。”
“用什么用?人都跑了!还不快追上去!”徐福不在跟前,熊义自然也没必要装着那有礼谦和的模样,他心情极度恶劣,当下便将那随从骂了个狗血淋头。
随从愣了愣,只得马上将车夫也叫起,一行人疲劳未退地赶紧骑马驾车朝着徐福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徐福等人在前面跑得十分惬意,而熊义等人却被累得更呛。
熊义心中始终惦记着徐福,他时不时便要掀起车帘问车夫,“可追上了?”
“公、公子……还未……”车夫畏惧地看着熊义,结巴道。
这样多了几次,便将熊义的火气撩起来了,那车夫被骂了好几次,一行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管低着头赶路。
有人忍不住心中暗骂,那些马是吃了什么,不过才先离开一会儿,竟是追了半天连个影子也见不着,未免跑得太快了些!
等熊义好不容易追上徐福一行人,又到了落日时分了。
柏舟停下马车在路边休整,徐福下了马车,坐在火堆旁喝水进食,姿态悠然,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而熊义等人赶上来的时候,个个神色疲累,风尘仆仆,又饿又渴,见着他们的人毫不怀疑他们下一刻便会累倒在地上。
这些人赶到时,看见的便是徐福悠悠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