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韩桢牵着猛虎在府上溜达了两圈,让它熟悉熟悉环境。
将猛虎重新关进铁笼后,他也回到后院洗漱歇息。
……
……
翌日。
府衙门前挤满了人。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除了参考胥吏之外,还有数百名读书人前来围观。
他们想要看一看高中的考卷到底如何,心里也好有个底。
何隽静静站在人群中,面色无悲无喜,但那双不断紧握成拳,又松开的手,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比起那些半途加入的读书人而言不同,他是地地道道的胥吏出生。
爷爷是胥吏,父亲也是胥吏。
父亲去世后,家中又没有旁的兄弟,这份差事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子承父业嘛!
然而旁人却不晓得,何隽书读的很好。
连县学的夫子都夸他是读书种子,但每每说上两句,夫子便会摇头叹息,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小时的何隽并不懂,等他长大后,终于明白了。
他是胥吏之子,是贱籍,这辈子都无法参加科举。
书读的再好,又有何用?
自那时起,何隽烧掉了省吃俭用买来的书籍,成了一个欺上瞒下,狡诈懒惰的胥吏。
在上官面前卑躬屈膝,在百姓面前耀武扬武。
何隽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般浑浑噩噩的过去。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韩桢!
身为临淄县的胥吏,他怎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韩二。
虽是一泼皮,但为人仗义豪爽,好打抱不平,因此名声极好。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杀官造反的反贼,并夺下了临淄县。
所有临淄县的人都晓得,韩桢是反贼,可就是这样一个反贼,有一天却向他们许诺,好好干,胥吏也能当官!
那一刻,何隽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再看向韩桢时,眼中充满了狂热。
那日之后,何隽就像变了个人,没日没夜的办差,只求能被看中,参加锁厅试。
而现在,即将放榜!
想到这里,何隽呼吸不由急促的几分,松开的双手再度紧握,关节泛白。
秦汉时吏与官,只是职级、俸禄的差异。隋唐时期,胥吏虽地位开始变低,可晋升渠道依旧明朗。
直到宋时,胥吏彻底沦为贱籍。
宋太宗端拱二年,中书门下胥吏陈贻庆参加科举,以周易学究进士及第,宋太宗赵光义大怒:“科级之设,待士流也,岂容走吏冒进,窃取科名!”
下令对陈贻庆“追夺所受敕牒,释其罪,勒归本局”,并下令今后严禁胥吏参加科举。
自此之后,胥吏被彻底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到了明朝,朱元璋同样干脆明了的亲自下旨:“惟吏胥心术已坏,不许应试。”
“来了!”
“放榜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何隽探头望去,只见两名吏曹的书吏,手握榜单走出。
等待多时的众人,立刻来了精神,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里看。
随着书吏将榜单与考卷张贴在布告栏上,场面顿时变得无比混乱。
何隽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桂榜。
只一瞬,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榜单的前六甲,乃是用朱红色的梅花小楷书写,与落榜的黑墨字迹相比,格外显眼。
第一甲,何隽!
“呼!”
何隽长长的出了口气,只觉脑子晕乎乎的,耳边的嘈杂声,也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了阵阵耳鸣。
“俺中了!俺中了!”
“哎!”
“就差两甲,就差两甲啊!”
此时此刻,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百名胥吏只取前六甲为官,注定了失望落魄的人更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隽才渐渐回过神,耳边的声音也重新变得真切。
“何兄,恭喜了,高中头甲第一名!”
闻言,何隽转头看去,见祝贺的人是自己好友叶祥兴,不由拱了拱手,谦虚道:“侥幸而已。”
叶祥兴语气复杂道:“何兄何需自谦,俺看你的考卷,字字珠玑,俺自愧不如。”
何隽再次瞥了一眼榜单,见叶祥兴的名字排在第十二,安慰道:“叶兄莫要气馁,距离前六差距微弱,想来下次定会高中。”
“呵呵!”
叶祥兴指了指周围黑压压前来围观的读书人,苦笑一声:“下次,只怕俺连前一百都进不去了。”
事实上,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次锁厅试,极有可能是他们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
一百人,争六个名额。
激烈么?
真不算激烈。
等到了下一次锁厅试,他们的竞争对手将会变为成百上千个读书人,这些人有秀才,有举人,甚至是高门大户悉心培养,请名师教导的精英。
到了那个时候,难度会呈几何倍增。
环顾一圈,看着那一个个身着儒袍的读书人,何隽却自信一笑,提醒道:“叶兄切莫妄自菲薄,比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我等或许不及也。但你莫要忘了考卷上的考题。”
“伱是说……”
得了他的提醒,叶祥兴顿时双眼一亮。
何隽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没错!县长选材,只重实干。考卷张贴之后,该担心的是他们,而非叶兄!”
“着哇!”
叶祥兴一拍大腿,心中重新燃起自信。
是啊!
此次考卷只有五道时政策论,且每一道策论题都直指问题根本,远非赵宋乡试时的模棱两可。
这足以说明韩桢的态度。
念及此处,叶祥兴笑道:“何兄高中头甲,当浮一大白。今日俺请客,咱们好好喝上一杯。”
何隽连忙摆手道:“这顿该俺请才是,怎能让叶兄破费。”
如今胥吏待遇提升了数倍,不但能养活一家子人,时不时还能去酒楼脚店喝上一顿。
“当当当!”
一阵响亮刺耳的锣声,在众人耳边炸响。
转头看去,只见负责放榜的书吏一边敲着锣,一边高声道:“中榜的前六甲胥吏,今日便有官服与告身发下,明日卯时前来府衙点卯述职!”
一时间,众人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看向何隽六人。
今日过后,他们六人便不再是吏,而是官儿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