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收段丫头当弟子的时候,她揪掉了为师好几根胡子。”
朱温听得此言,暗暗咋舌。
他已经自王仙芝口中得知,黄巢已经有了一男一女两位弟子。
未曾想到,自己那位不知道是师姐还是师妹的同门,竟敢揪掉黄巢的胡子!
黄巢见朱温神色怔愣,反而大笑起来:“不过她当年才十一岁,小女孩淘气,倒也没什么妨碍。到你这个年纪,假若还那样顽劣,为师要狠狠打你板子了!”
话是这样说,眼中却全是不加遮掩的溺爱之色。
黄巢是个放达率性的人物,虽有城府,却又相当坦荡。
“那小子就闲庭信步地跟在老师后边,与老师一同,将所谓威震天下的‘大唐四帅’,一个个打翻在地好了。”
“哈哈哈哈哈!”黄巢畅快地重重拍着朱温的肩头:“如此气概,才是本座的徒弟该有的样子!”
“接下来的大战,就看你小子的进一步表现了。”
朱温满面自信洋溢:“自然不教老师失望!”
一座城池高耸在荒原之上,在残阳的照射下,却散发着苍冷的气息,宛如荒古留存下来的巨兽。
城池很是残破,且通体没有一块砖石,居然是纯以干土夯筑而成,却经历岁月时光冲刷而屹立不倒。
这座没有包砖的城池自然不是宋州城,而是东周战国时代遗留下来的古宋国都城“偃王城”。
此时,黄巢部义军正向着偃王城鱼贯而入,砍伐林木修筑工事,补全废墙的缺口。由于有城墙遗迹可以依托,能极大地减少扎营的工作量,又获得惊人的军营防御力。
得知宋威部已经抵达正前方之后,黄巢令部队加速前行,向宋威军的背后迂回,做出要和王仙芝前后夹击宋威的假象。宋威大惊,命步兵组成战斗阵型,向宋州城墙方向靠近,准备背城应战,没想到黄巢虚晃一枪,随即军队向东疾驰,在宋威的轻骑没来得及追袭之前,就抢占了偃王城这一处战略要地。如此一来,即将由东面而来的齐克让,行军路线侧翼也将被黄巢军所威胁。
消息传到宋威营中时,银盔银甲,须发斑白的老将,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宋威并不恼怒,反而抚须而笑。
“人说落第书生黄巢奸诈,果然比王仙芝多个心眼,竟摆了本帅一道。”
他身旁是一位约莫五十余岁,方面大口,双目如炬,腰缚长刀的中年男子,身披红色铠甲,头戴赤红巾帻,宛如一团烈火。
此人是宋威之弟宋玦,绰号“天刀”,武艺还在宋威之上,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宋威破南诏,败草军,多得此弟之力。
“黄巢虽奸,有何可惧?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小智都只能如同日月照霜雪,被无情地消灭。”宋玦决然道:“愚弟不才,愿斩下黄巢首级来献。”
“不忙。”宋威摇手道:“雪帅马上就要赶到,我们不能独占战功,还是得卖他一个面子。来人啊,传本帅军令,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待齐帅抵达之后,一同破敌!”
传令兵得令,出营而去。
而偃王城中,朱温对黄巢道:“老师,宋老贼见我两军组成犄角之势,果然不敢轻易进攻。”
黄巢长笑道:“宋威当年攻南诏有功,反被左神武将军颜庆复陷害,夺其军,从此变得谨慎起来,却是未免谨慎得过了头。”
“我军实力不及王兄所部,昔日斩杀天平军薛崇,不过用计诛之。哪怕吾我抢占了偃王城,但趁我军立足未稳,又伐柴取土补全废城之时,以精锐骑兵长驱直入,步兵跟进,未必不可取得大胜。如今我军扎营已毕,宋威也只能等齐克让来,再图决战了,一切皆如本座所料。”
朱温则道:“宋威虽称名将,谋略确实远不及老师。如今要担心的,只有那雪帅齐克让了。”
黄巢抚须点头道:“绝海近来用飞鸽传信给为师,告知齐克让所部虽有数万,但真正作战之兵,不过五千人,余下的都是辅兵夫役。
“然而即使只有五千精兵,又怎能小视?”
如今两军已经分营列阵,黄巢在自家军帐说话,完全是出于理性的考量。大唐四帅,成名多年,威震天下,决计不是徒抱虚名!
议事已罢,已是晚间,朱温回到自己作为营将的单间帐房当中,倒头就睡。
越是面对紧张的局面,他睡得越是香甜。
初夏五月,宋州东北的孟渚泽中,水汽蒸腾氤氲,芦荡密布。
一位紫袍飞飏,手撑一把素色竹纸伞的男子,此人正是大唐雪帅齐克让。他正默默注视着士卒们结芦为筏,将人马辎重从浩大的湖面上运送而过。这群战士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作业起来行云流水,造成的芦筏既轻便,又宽大能载重。
“大帅,先头部队已经渡过孟渚泽,布设强弩为阵,敌军骑兵无计可施了。”
一位体魄修长,剑眉星目,容颜俊朗,浑身都释放着军人特有的杀伐之气的青年将官拱手长揖,向齐克让肃拜道,说话字字如铁,好似凿子打在钉板上一般。
此人乃是齐克让麾下悍将,“南斗六星”当中的燕凌空。
“凌空,你做得很好。”齐克让声线平静如水,听不出半点波澜。
“我军声东击西,抢渡孟渚泽,皆不出大帅所料。黄巢虽然奸诈,也只能骗过宋威之流,最终为被大帅所骗。”燕凌空给主帅戴高帽道。
齐克让知道黄巢抢占偃王城,预备拦截自兖州东来的雪帅军之后,便南下徐州,顺带向徐州的感化军节度使敲诈了一大笔粮草器械,士卒吃得鼓腹唱歌,才慢悠悠地拔营西进,做出要从陆路抵达宋州的架势。
然而齐克让只是虚晃一枪,便突然自孟渚泽抢渡。
初夏时节,孟渚泽水面宽广,芦筏又轻便,黄巢虽然及时得到消息,但根本无从判断齐克让会在哪个位置靠岸,更没有水军用于拦截齐克让的兵马,于是齐克让得以从容抢滩登陆,在湖对岸建立阵地。
“无非是兵法中的常法罢了。”齐克让淡淡道:“我的布置黄巢岂能看不明白,但他并没有充足的兵力封锁整个孟渚泽南岸,因此我的奇谋就成了阳谋,他无法可破。”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只信鸽飘摇而落,急速过湖而来。
齐克让一招手,取下信鸽脚上绑着的黄纸字条。
“前方滩头阵地被草贼劲骑冲击,将士伤亡惨重,请雪帅速速增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