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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污水渠并不是很高,我踩在狗顺肩上,头顶在井盖上了,我的腰还没伸直。
我举起双手擎着井盖两缘试探着往上轻轻顶了顶,竟然微微动了一下,显然没有锁住,根本不用我动用工具,我心下大喜,朝狗顺伸指做了个“V”字表示胜利。
然后,我轻轻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把石井盖顶了起来,我不敢一下子翻开,到露出一道足够我的头伸出的宽缝时,我把头悄悄探了出去,四下里一看,清辉遍地,淡淡渺渺,远处有点点灯火,近处幽深冷寂,复又抬头一看,一轮明月高挂,四空繁星拱耀,月华如水,星辉如烟,真是好一派浩瀚夜空、清幽旷野啊!
人烟只在远处飘忽闪烁,我完全放下心来,把井盖一下子翻开,头顶出去,伸直了腰,手臂一撑井缘,飞身跃了出去。
我在清爽的月色里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浑身荡漾着的腐臭污气顿时一扫而空,神气大振,我弯腰弓身,很轻松就把狗顺弄了上来。
狗顺站稳脚跟后,也是先深吸一口清气,然后才瞪着迷茫的眼睛打量着四方。
我微笑道:“不用打量了,现在是夜里,此时月上中天,应该还不是太晚,看那边灯红酒绿的样子也可以判断,另外,看那繁华气息,是日本的可能性比较大,日本鬼子搞经济有一套,水涨船高,所以嫖妓业也比较发达!”
狗顺咧了咧嘴,脸上笑容逐渐浮现,担忧凭空减了几分。
在决定往那个繁华的城镇进发的时候,出于慎重考虑,我还是细细查看了一下四面八方的地理形势。
我们置身的地方似乎是一片山冈,背后就是浓密的山林,望过去看不到边,淡淡月色掩映下,影影绰绰,有夜风在里头呼啸,一片深邃幽秘的样子,而抬头远望,却有一片连绵的山峰在清雅的月色下闪耀着壮阔的影子,轮廓朦胧隐约,虽不真切,但那巍然耸立的庞大气势却铺天盖地而来,显然是片高大山体组成的大山群。除视线所及,空气中的湿气却也格外浓厚,偶有夜风拂面,带着一股清淡的水气袭来,隐约中似乎还夹杂着淡然的水拍岩响。
赏此清雅淡景,我心下大奇。莫非这里就是日本的富士山?旁边有条信浓川?可照片上看到的富士山山体呈圆锥状,又不太像。
我大致掌握了周遭的地形,记住这口石井所在方位之后,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助了一下威,就朝狗顺一挥手,毅然走向前方那片花花世界。
走了一会,我才发现,其实刚才我们所置身处并不是荒郊野外,而是有一条平整的马路从那个城镇通出来,从它旁边经过,往前深入到那片幽邃的山林里,形成林间路,通往前方不知名处。
路边长满了很多花草,浓密稠厚,那块石井盖离这里有一定距离,被花草灌木遮挡了视线,所以刚才没有看到这条马路,而石井盖和马路之间的路径上还翻倒着一些断壁残垣,貌似这里曾经是个小镇什么的,可能是为了修马路而搬迁了吧。
我们沿着马路往前走就轻便许多了,不一会就抵达了那片繁华气息的边缘。远处的霓虹灯闪耀的光彩都可以晃入我们眼帘了,我们才止住了脚步。
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不敢贸然进入。
我和狗顺低声合计了一下,打算在这个城镇的边缘人烟稀疏的地方找个夜行人打听一下,再做决定。
不敢怠慢,我们从这条大马路上快要进城的路段上闪没进旁边的淡淡夜色中,往深里走了走,走了几分钟,走过一块丘地,眼前却惊现出一片稻田来,阡陌连横,畦垅井然,稻田里是绿油油的秧苗,田埂上是青翠丰茂的小草。
这倒有点像中国江南水乡的风貌,却原来日本也是这样的!我就这样自得其乐地安慰自己。
我率领狗顺捡了其中一条比较宽阔的田埂走了上去,在广大的田野上循田埂形成的脉络七拐八弯,往城镇边缘上那片略显灰暗的城郊民房掩杀过去。
这种乡野的夜间风光其实也颇有雅趣,稻田里蛙鸣阵阵,远处山林里有寒鸦数声,在更遥远的江面上似乎还有渔火点点,但我和狗顺此时心潮起伏,哪里有心情静观细赏?
我们匆匆来到了那片城市外围所在,这里和远观城镇时感受到的繁华气息截然不同,这里落寞凄清,昏暗寂寥,房子看上去破旧零落,从窗户上射出惨淡的灯光,铺排出一派沧桑凄凉的图景,这里显然是城市贫民生活的地带。
狗顺在旁边悄悄地问我:“日本的老百姓生活得也这么苦的吗?”
我挠头想了想,安慰他说:“只要是权贵们把持着江山,践踏着法度,老百姓在哪里都是这样苦着过的!”
狗顺哀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查探了一下周围环境,在我们面前有一条小溪,里面的水量比较丰沛,在湍急前流,溪岸上隔一段距离就开一个口子,水径往旁边稻田里浇灌。这万顷沃野可能就靠这条小溪滋润了!沿着小溪往前几百米处,在溪相对稻田的那边坐落着一座小屋,这座小屋相对其他民房比较独立,静静地横卧在溪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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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最理想的问询之所了,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
走到半道,迎面当真走来一个人,月色下瞧得清楚,我们也不可能躲避了,只好忐忑地迎了上去,走近了,看得更清楚了,来人一身粗布衣服,皱皱巴巴,似乎还沾着不少污泥,脸上皱纹风起云涌,快遮没了半张面皮,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晃晃悠悠地行来。
开始,他对我们并不在意,只当作是夜行人,好奇地扫我们一眼,就要擦身而过,这时,我旁边的狗顺突然搞笑地说了一句:“老头,有咪细咪细的干活!”
估计狗顺是肚子饿了,兼着想打听这里是不是日本,又不懂日本话,所以来这么半吊子的一句。
我快要笑岔气,老头却吃惊不小,目瞪口呆地瞪着我们,看着狗顺一身膀子肉满脸横肉并且衣衫不整污秽不堪的样子,以为碰到了强盗,顿时惊惶起来!张开嘴“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他是因为听不懂夹杂着汉语的日语,就酝酿了一下,来了一句正宗的日语,我温和地对老头说:“扣因爸因哇!撕咪妈色因噶!啊啦他哇你和母呕啰妓嗅得死噶?呕一嗅一噶啊里妈死噶?(晚上好!打扰一下!您是日本人吗?有什么好吃的吗?)”
我也是半吊子,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几节日语课,因为叽哩哇啦听着太难受了,没坚持下来,所以也就淡萝卜糙青菜地懂这么几句,不过只要弄懂老头是不是日本人,有这么几句也就足够了!
谁知我这几句说完,老头却顿出惊人之语,把我和狗顺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只听老头颤着嗓子惶恐万分地说:“哎呀我的妈呀,你们是日本人呀?你,你们想干什么?”
纯正的汉腔汉调,甚至还有着东北人那股子大渣子味。
狗顺听到如此亲切的中国话,面色顿时惨白如纸,张嘴“啊”了一声后没再说话。
我心里一瞬间的剧颤之后,很快回复了冷静。既然撞到了中国人的枪口上,那就一定要沉着冷静,任何惊慌失措都可能让我和狗顺万劫不复!
我看了看惊惶的中国老头和慌乱的狗顺,眼下只有我还算冷静,可以控制局面,我想了想,有了计较,既然老头把我们当日本人,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只要他不把我们往逃难的中国人头上想,应该就不会把我们和通缉令上的狗顺在脑子里挂上钩。
我摆出一脸温情脉脉又楚楚可怜的神情对老头说:“你的,中国的,爷爷,吗?”
老头看我面容和善,语气温和,虽然语言古怪,词不达意,倒也能懂个大概,面上惊惧之色和缓了下来,皱着眉头想了想,理解了我的意思,疑惑中带点好奇地点了点头。
狗顺满脸惊诧地看我一眼,我对他暗暗使了个眼色,狗顺会意过来,咧了咧嘴,不再吱声。
我又说:“爷爷的,中国的,害怕的不要,两个我们,日本人的干活,好人,大大的,不怕!”一边说,我还一边配合着摇头摆手。
老头挠头想了一会,才消化了我的话,看我们确实没有恶意,脸上终于平静下来,还开始有笑意了,点了点头!
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暗地里吐了一口气,又微笑着说:“爷爷的,中国的哪里的,东北,这里吗?”
老头呵呵一笑,回答说:“这不是东北,我老家是东北的,后来来这里安家了!”
我故意装做听不大懂,把耳朵迎向老头,还满眼迷惑地摇了摇头。
老头笑了笑,想了想说:“你爷爷的,我,老家,东北的,新家,这里的!”
这老头还挺聪明,乘机还占我便宜。
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又问:“这里的,地方,什么的,名字,叫?”
老头挠了挠头,可能在组装语言,然后回说:“这里的,名字,衡山,叫!”
“啊!”我和狗顺同时失声惊呼。
老头被我们的惊叫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我们,疑惑又从眼里升起。
我怕他看出端倪,连忙压制下心头喷涌的慌乱,挤了挤面皮,让自己表面回复正常,毫不在意地说:“这里的,哦,衡山,山西的,湖南的,哪个的?”
老头连忙回答说:“这个,湖南的,山西的,那个,远远的!”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慌点点头说:“你的,好老头的,谢谢的!”
我一慌乱之下,礼貌都不晓得讲了,叫他老头。
老头倒也不在意,笑了笑说:“客气的不要,你们的,日本,那边,远远的,这里,来了,为什么?”
我知道老头在怀疑我们的来龙去脉了,我只好苦笑着说:“我们的,受苦大大的,日本强盗,抓我们,这里,来了,中国警察,大大的好,强盗跑了,两个我们,这里,来了!”
老头一听我们是被强盗抓来逃亡到这里的,顿时起了同情之心,要邀请我们回他家去休息一夜,他说:“你们,日本人的,以前,大大的坏,但,我们,中国人的,大度,不计较,你们,上我家,吃饭,睡觉,天亮,走!”然后,回身指了指他身后那座小屋,表明他家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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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听动了心,天天在地洞里吃干粮,确实想吃点米饭炒菜了,看了看那座小屋,离群索居,倒也不会有危险,再说,这种情况下,拒绝人家的盛情邀请逻辑上也说不过去。
我朝狗顺示意了一下,狗顺点了点头。
我就对老头说:“我们的,饿,饭,吃,觉,不睡,赶路的,我们,日本的家,想!”
老头呵呵一笑,点头连连说:“好,好,饭,吃,觉,不睡!”
我们随老头回了屋,是那种砖瓦房,只有三间,墙体已经残破不堪了,瓦片上布满了灰尘。家里没有其他人,原来老头是独居。
老头对我们很热情,还杀了一只鸡,做了很丰盛的饭菜,我和狗顺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地洞苦旅,似乎就在这一顿香喷喷的饭菜当中得到了全部报偿。
我对老头实在是感恩戴德,想了半天,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怀里衣服兜里的古代铜钱,就顺手掏出一枚递给他说:“中国的爷爷,感谢了,中国的古钱,这是,日本的爷爷,给,今天,送,中国的爷爷,赎罪,日本的爷爷,以后,朋友,永远!”
说着说着,我连中国式日本话都说不利落了,再呆下去肯定露馅。老头推让了一番,在我的再三坚持下,他还是接受了,不停说谢谢。
我今次算是给日中友谊做了一番贡献,不知道中国政府基于这一点,会不会赦免了狗顺的罪,走在回来的路上,我苦中作乐般地想。
我们由于十分沮丧,想起又要走漫漫回程路,心里就难受,我们在老头屋里享受美味磨蹭了那么久,可能也有一种十分不情愿重新踏上返回高黎贡山征程的情绪。
时间被我们墨迹了这么久,却给了我们当头一记闷棍作为报复。
当我们极不情愿地原路返回,穿过污水渠,下到那条水帘道的时候,眼前的情形惊得我和狗顺如中雷击、魂胆皆丧。
一捆乱绳横在地面,迷烟早就燃尽,壮汉和他帮我们背着的大包一起杳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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