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大部分瘦弱不堪,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不少人身上有大片的血迹,反而不显衣衫褴褛。若不是李若冰亲眼所见,他决不会相信这群叫花子一样的汉民居然如此坚韧敢战。他们现在各持刀枪靠在一起,在全副披甲的女真骑兵面前犹如虎豹面前的羊,眼中透出的却是死战到底的决心。
完颜撒八带七谋克兵马南下迎接宋国使者去黄龙府,见了辽人点起的狼烟,还以为是本国兵马在围攻辽寨,当即带兵自作主张前来就合战。这一来却捡了桩便宜,不但打开了辽人的寨子,还俘获了契丹和汉人奴婢一千多口。他打量着这群恶战生还的汉军,才不管那么多,弱者就是奴隶。北面尽有肥沃的黑土,再多奴隶也不嫌够的。
他先派使者去让汉人投降,回报说是韩家的队伍,请女真大军放过他们。
“韩家?”完颜撒八迟疑了片刻,这个数十年前威名赫赫的家族,完颜家的族长也不过是韩昌部下的千夫长罢了,“可惜,世道变了,要让这些汉人知道,谁才是辽东的主人。”完颜斡鲁的目光变得坚决,他正待下令铁浮图冲锋,那个宋国使者却咳嗽了一声,沉声道:“猛安大人,这辽东汉人往昔也是我朝子民,被辽人掳掠到此。如今你我两家定盟,能否看在我朝的份上,放这些人一条生路?”
完颜撒八皱了皱眉头,这个南朝官儿很不好对付,刚刚碰到他的时候,他故意装作不懂汉人的话,执意要下了他的兵刃,这人却用女真话大声威吓,他是大宋使者,大金皇帝陛下的客人,羞辱他就是羞辱大宋,羞辱大金皇帝,但凡他有不测,这跨海而来的军粮、兵器和火药都要断绝。
女真的贵族们都说,辽国旧皇帝耶律延禧是个蠢猪,号称要召集七十万大军讨伐女真,结果还没发动便被砍了脑袋,新皇帝耶律大石是个懦夫,即位以来,一直不敢发兵讨伐女真,眼睁睁坐视女真人攻陷了黄龙府,而宋国皇帝则是懦夫加蠢猪,空有财富兵甲,却不敢和辽人作战。不过这些东西对女真人确实很重要,砍了这个宋国使者不要紧,若是陛下发起火来,只怕一顿马鞭子是少不了,说不定统领一个猛安的权柄也要失去。
完颜撒八犹豫了一阵,挥手让对方将领阵前说话。两个汉人来到两军之间。因为他二人都是步行,完颜撒八托大,便没带随从,独自放马过去,傲慢地用女真话大声道:“长生天在上,我从契丹人手中救了你等性命,你们可有报酬吗?”
赵行德怒从心起,这女真人占便宜没够,开口索要报酬,难道还要女子玉帛不成?既然如此,那要战便战。他打定了主意,看了看王亨直。王亨直脸色黯然,汉军和契丹人血战一场,好处都让女真人占去,就算有心买命,也是什么都拿不出来的。二人对视了一眼,赵行德高声答道:“我们和契丹人交战一场,替你们打了前锋,你怎不把缴获的粮草分我们一半?”他站在地上,比骑马的完颜撒八矮了一头,气势却一点也不输给他。
完颜撒八乃没想这汉人如此硬气,怒极反笑,反唇相讥道:“好大的胆子,要粮草,就凭你们汉人,连吃猪食都不配!”他挥动着马鞭子,一下便要抽在赵行德的脸。赵行德早有防备,他眼疾手快,牢牢抓住鞭梢,完颜撒八羞怒交集,恶向胆边生,右手运劲往回扯,左手放在了随身短刀上。
赵行德感到马鞭子上传来劲道越来越大,忽然将手一松,完颜撒八全没料想,身体往后一仰,差点掉下马来,一柄刚刚拔出来的短刀掉到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便感觉马鞍后面多了一人,那汉人的胳膊仿佛钢圈一样紧箍着自己的双臂,另一只手则把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血管上。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瑟瑟寒意,完颜撒八三魂失了七魄,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不要杀我,完颜家不会放过你的!”
赵行德“呸”了一声,匕首的锋刃陷进完颜撒八的颈子肉里,喝道:“再不老实,你就和阎王爷去说!”女真人军制,千夫长战死,则其下百夫长皆斩,百夫长战死,则十夫长皆斩,所以赵行德才行险挟持了完颜撒八,赌他的部下不敢轻举妄动。
金军营中似乎看出来不妥,数百骑纷纷驰马过来,赵行德暴喝道:“王将军先回去统军待敌,这里有我。”他坐在马鞍后面,御马不便,便用女真话恨恨道:“快拨马,骑到汉人那边。快点!”完颜撒八虽然无谋,却还不是太蠢,知晓一旦被挟持入了汉军阵中,那边是生死都不由得自己了,口中唯唯诺诺,手上脚下却是乱打乱踢,可怜那匹战马被他弄得在原地团团乱转,若不是赵行德也精于骑术,几乎就要被他颠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