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治军严谨,所部号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在南海屯垦的时候,兵民一体,曾经有个镇国军兵士因为家里人口多,军饷不够奉养,居然把妻儿卖掉,也不为掳掠之事,镇国军的军纪之严,可见一斑。然而,军卒也是人,部属不能只靠军纪来维持。因此,镇国军的军饷发放,也是广南诸军之中最为及时充足的。镇国军的军卒全部都是按照禁军募兵的标准给足军饷,而保义军的军饷则按照厢军的标准发,而且许多划入保义军的州县义兵只有口粮而无军饷。非但如此,自从鄂州起事以来,粮饷就没有充足的时候。有时连镇国军的粮草都不足,要靠镇国军自己想办法,靠设卡收税,回易博买之类的方法弥补剩余的部分。无论是军械、粮草、还是军饷,保义军都排在镇国军后面,只能靠更加五花八门的办法来补充,在这上面,赵行德倒是充分鼓励部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想起此事,陈东就有些内疚,斟酌道:“镇国军一家独大,始终不是个办法,粮饷偏向镇国军也对保义军不公平。要不,从此以后,两家平分粮饷,你看如可?”他看着赵行德,神色诚挚,又补充道,“今后州县的义兵营,优先补充到保义军,弥补两军实力的差距。”
一阵南风吹过,赵行德眼睛微微一瞬,他看着远处的江面,几艘帆船顺流而下,这大江上的商税,现在是鄂州的主要财源之一,客商在江陵缴了一道税,在鄂州还要再缴一道税,出了理社控制的地方后,遇到赵杞委派的官吏,说不定还要再缴一次税,因此,东南一带的物价腾贵。这种情形若再持续下去,恐怕就要民不聊生了。
赵行德沉默了片刻,举起两只手掌,对着江风握成了两个拳头。“少阳,镇国军和保义军,就好像是鄂州的左膀右臂。如果两个臂膀都伸出去打人,并驾齐驱的话,两个拳头都没有足够的力气。只能把一个拳头缩回来,另一拳头打出去,才有力量。现在我们兵微粮少,兵马如果保义军和镇国军平分粮饷,真到战场上,都难堪大任。与其如此,不如全力壮大一臂,关键时候才能够给辽寇猛力一击!”他收回了拳头,看着远方道,低声道:“保义军这个摊子,你不必担心,我还维持得下去。”
陈东摇了摇头,叹道:“若人人都如元直这般顾全大局,何愁北虏不灭!”
“那别人来告保义军的状时,你帮我多担待点吧。”赵行德笑道:“拖欠的粮饷,军需府不是给了不少白条吗,我保义军的衣食,也不算全无着落。”
现在鄂州的粮饷还需要通过州县官来征集,而州县官又是县学士绅推举,因为军需赋税越来越重,士绅不满拖延,州县碍于情面又不好催迫,于是转运粮草往往迟延,甚至干脆和军需府打起了拖欠的白条。保义军又排在镇国军后面,因此,轮到保义军的粮饷时候,军需府府库空得能让老鼠开会,各营就只能领回去一堆州县拖欠的白条。军需府让保义军自己去向州县要粮饷,赵行德也答应了下来。对于有些地方说“保义军是乱军匪军,镇国军才是义军官军”,赵行德只是一笑置之,让部属自行其是,他自己把州县责难一力担着。
陈东点点头,答应道:“你能忍辱负重,我又岂是不明是非之人。”
“如此便好。”赵行德微微一笑,他对陆明宇、罗闲十、夏猫儿、张无敌这帮部属的催饷能力,还是有些信心的,也正好给那些拖欠钱粮的家伙一个教训。他沉吟了片刻,又道:“岳将军所说文武殊途,还是有些道理的,且将军务的事情托付给他。少阳,召集州县推举贤人假丞相事,才是你要赶快抓紧的。论人望,论才略,丞相非你莫属,莫要犹豫!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无论外御北虏还是略定东南,诸事都难以推行。我还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啊。乱世豪杰并起,若不尽快把人心正过来,就只会越来越乱,等到忠奸莫分,唯力是视之时,就算多费十倍的代价,也难以挽回了。”
“元直说的是,”陈东面露难色道:“只是,如今尚没有把握啊。”他看了看左右,犹豫了半晌,压低声音道,“元直觉得京东东路安抚使侯焕寅此人如何?”
“侯焕寅?”赵行德一愣,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人,直接答道,“有所耳闻,但并不熟悉。”侯焕寅是京东西路人,出仕后,无论是蔡京为相,还后来赵质夫秦桧等人当权,都稳稳地在京东两路做官,一直做到京东东路的安抚使,在这两路的根基可谓极其深厚,素有能吏之名。但在京东两路之外,侯焕寅的影响就要小得多了。汴梁失陷后,他又在京东两路响应陈东“尊天子不奉乱命”的倡议,才算让天下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声。
“如今不奉乱命的百十多个州县,我们理社同道占优势的县学只有三十多个,侯焕寅控制着京东两路二十个多州县,若是我退而求其次,推举他假丞相事的话,京东东路和东南相隔遥远,侯焕寅也难以遥制,用我做假参知政事,和他遥相呼应,这样一来,就能控制住推举丞相的局势了。”陈东面露忧色道,“如果我和侯焕寅相争的话,只怕京东这二十多个州县倒向赵杞蔡京,......”
他话音未落,赵行德便打断他道:“这是大义名分,断不能能操于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