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梁审言、蔡逢吉而言,既然辽军和汴梁朝廷达成了某种妥协,又在江宁收取赋税,就说明契丹人还是有些规矩的,人离乡贱,就算辽军来了,他们也要留在本乡本土,只要渡过乱兵的烧杀的劫数,不过换一个朝廷缴纳赋税罢了。当然,从内心里讲,他们还是希望保义军获胜的。身为一方大户,梁审言、蔡逢吉等人都向军需府有不小的捐献。
“赵将军虽然是谦谦君子,但他的部属却不好打交道,不像镇国军那么军纪严明。”刘靖恨恨地摇了摇头,他是吃过些亏的,“镇国军在前面和辽军打仗,他们却在后面鱼肉地方,如今总算轮到保义军出证了。”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梁审言眉头皱起,有些不耐地。这时,蔡逢吉安慰道:“不过,保义军都是些粗人,不知刘兄的身份,也是有情可原。”他心中却暗暗好笑,刘靖乃是一县首富,却吝啬成性,在县学里阻挠赋税缴纳,结果被保义军上门催征过一次,从此便老老实实了。
“如今天下大乱,咱们荆湖北路摊上镇国军和保义军这样的驻守,已经是上上大吉了。”梁审言叹道,“倘若是乱兵过境的话,不知道会把地方糟蹋成什么样子。”他听说在襄阳北面,许多富户不但被乱兵洗劫一空,连人也杀尽了。
这时,阁楼突然间亮堂起来,一轮朝阳从浓云后面露出了一角,云彩都被染成深深浅浅的红色,宛如满天灿烂的锦绣,保义军的船帆则仿佛被涂上一层金粉,两岸百姓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面对这难得的美景,所有人都暂且忘记满怀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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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州到舒州,一路顺风顺水,保义军汇合了州县义兵及粮草,声势越来越大。所过之处,百姓多闻讯登岸观看军容,为了鼓舞军民士气,赵行德命部属赶制了多面旗帜插在船上,沿途向军民展示。他还派出不少使者上岸,向忠于襄阳朝廷的州县宣称,襄阳与鄂州是君子相争于大义,现在已经暂时结盟,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两路辽兵前后夹击之下,如果大家再不协力驱逐北虏,只恐怕亲者痛,仇者快!这些说法,襄阳方面也没有澄清。有些州县将信将疑,有些州县则听信了进去,向保义军提供粮草,甚至出兵相助。
赵行德治军并非一味培植嫡系,排斥异己,而是立定规矩,使人皆能守自己的本分,除了杀敌立功之外,不做他求。宋朝的官场陋俗,事无大小皆将职责都推脱给下面,一层层推下去,结果下面的属吏既苦不堪言,又无人真正能担当起来。上官则美其名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原来的禁军厢军,山匪水寇之中,上下阿谀成风,乃至于部属拜大帅为义父,军卒拜军官为干爹的事情屡见不鲜。将官役使军卒营造私宅,输送买卖货物牟利,早已成军中惯例。得宠军卒则如同宫中太监一般,平常有端茶奉水的伺候,实则心存侥幸,平常巴望着从中牟取私利,打仗的时候希望跟着大将而保命。明明是铮铮男子,偏偏做奴颜卑膝之状,颇令人做呕。
赵行德整顿保义军后,每到一处,大将稍有阿谀,必定严厉呵斥,以至于数日不召见其人。赵行德不管多忙,他本人的事情,从洗刷马匹,磨兵刃,打理铠甲军袍,到写公函私信,制定方略,必定亲力亲为,倘若是部属所为之事,则昭彰于人,令众人知此人此事,从不侵夺他人之功为己有。相应的,在赵行德属下的将官和文吏,则各有担当,并不如同奴仆一般受他的指使。上行下效,这些部下也不役使他们的下属。久而久之,保义军上下各负其责,自守本职。除了少数人外,大多数人都没有被上官“差来差去”的感觉,每个人在一定职权之内行事,都能做得井井有条。偶有心存幸进,或逢迎上官,或干预他人职分者,必定为众人所鄙夷排斥。这也是马援等人感觉在赵行德手下“干事痛快”的缘由之一。州县义兵虽然新受保义军辖制,但感觉只要照规矩行事,并不受多少歧视,也就安之若素。
保义军抵达南康后,前来汇合的州县兵已达两万余人,赵行德将其分置在左右军统制下面。沿江水陆并进,鼓噪而下,声势煊赫已极。保义军原本就是各水寨山寇而成,对梳理乌合之众的事宜,军中上下早已驾轻就熟。
在南康的码头,赵行德接到一封信函,见信不禁喜形于色,出声道:“天助我也!”旁边的刘志坚等将都不明所以,赵行德将揣入怀中,笑道:“京东路横海军指挥使韩世忠率部沿海南下,在江阴打破了孔彦舟水寨,正逆江而上,韩将军致函,将与我们东西夹击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