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诸将相互看了看,罗闲十嘻嘻笑道:“王贵素来自高自大,看不起我等,这回叫他把后背交给我军,要不要吓他一下?”陆明宇点了点头,附和道:“王统制眼中,你算哪根葱?他六千人就可以包打两万铁骑,其实根本用不着咱们操心的。”这两人一唱一和,诸将脸上露出笑意,见赵行德眼神微凛,方才住口没有继续挖苦前军。赵行德随即下令各营集合,披挂整齐,随时准备出击策应前军歼敌。诸将也不敢怠慢,纷纷回去调兵遣将,不多时,七千余步卒便开拔到了炮垒后面,借助炮垒的遮挡,整军待机。
大帅军令再度下来,王贵再无迟疑,当即指挥前军压上前去。六千余步卒早已列阵完毕,镇国军每一个指挥五百余军卒,其中四百人皆是火铳枪手,另外一百人为长柄斧和钩镰枪手。这样的编制,对骑兵远射近刺皆十分方便。此乃是舒州对垒以来,镇国军在和辽军骑兵的交战中逐渐摸索出来的。每个指挥五百军卒列一小阵,总共排成了十二个方阵,长枪手、长斧手在外围。通常在接敌之前,各个小阵将聚合成为一个厚实的大方阵,以抵御骑兵的冲击,但是,随着大军徐徐往前压上,镇国军各指挥小阵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缩小的趋势。
“奇怪了,王贵这是什么意思?”罗闲十喃喃道。过了一会儿,镇国军各指挥不但没有相互靠近成为一体,外围的小阵不动,内里的各指挥反而一分二,每阵只有两百多名军卒。镇国军平常操练得力,恰好二十个小方阵,军旗飘飘军容整齐,仿佛满天星斗一般缓缓向前移动,煞是好看,比汴梁郊外殿前司校阅犹胜几分。
赵行德脸现惊异之色,诸将虽称不上娴熟兵书,也能看出不妥来。
“王贵这厮想找死么?”陆明宇摇头道,“还是失心疯了?”一个指挥步兵的列阵,很难吃得住辽军骑兵冲击的。对付骑兵,步军列阵向来是兵力越多,阵势越厚越好,哪有把兵力分得如此单薄的?保义军和镇国军坐在一条船上,唇亡齿寒的道理,诸将顾不得奚落王贵不知兵,脸上无不浮现一层忧色,恨不得冲上前去教王贵怎么打仗。
“这是疏阵。”赵行德想了片刻,终于认出来了:“此乃孙子兵法中的疏阵。”
“疏阵?”陆明宇奇道。
“正是。”赵行德眼神有些复杂,暗暗沉吟,“若王贵是自己练成此阵的话,他要和我与韩横海平起平坐,倒也无妨。”孙子兵法将疏阵列在方阵和圆阵之后,易练难精,通常而言,疏阵只用于在兵力较少时虚长声势,然而,若是将疏阵练得好了,则有克制敌军精锐突进的奇效。昔年韩信设下十面埋伏之阵,耗尽了楚军的锐气,便是从疏阵演变而来。
就事论事,若宋军以完好大阵与辽军相战,则辽军骑兵游走于大阵之外,见势不妙,立刻扬鞭远遁,宋军难以乘胜杀伤。可若以疏阵迎敌,辽军骑兵就不得不深入到宋军大阵之内,两军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战局面,宋军一旦战胜辽军,再加上后阵的配合策应,纵使是辽军主力皆为骑兵,逃奔出去也困难重重,死伤惨重在所难免。只不过,步军以疏阵对付骑军,不是大胜,便是惨败。真正能在骑兵的左冲右突中撑住疏阵的,无一不是古今罕见的强兵。战场上面刀剑无眼,没有金钢钻,做不得瓷器活儿。普通步军散列为阵,只能饮恨健马铁蹄之下。
念及至此,赵行德的目光不禁凝重起来,对罗闲十和陆明宇等人道:“你等下去整顿部属,前军一旦吃紧,我们就要赶紧去救援。”诸将也知道此事开不得玩笑,纷纷肃容,领命下去准备。因为炮垒挡着视线,将领骑在马上也看不到前沿的战况,只奉炮垒上面赵行德的旗号进退。
大江中流,巨舰船楼上,韩世忠也在用千里镜观察着战场的情况,见镇国军以疏阵接近辽军营垒,转身对身边裨将道:“镇国军好大的胃口,你们都看好了,这一仗不简单。领兵的必定是王贵,好生跟人家学学。”
辽军营垒上,铁木哥从轻发落了打败仗的骑将。宋人这支骑兵虽然劲锐,但数量却少得可怜,再凶猛的豹子,不敌群狼,只要诸部轮番上去邀战,累也把他们累死了。这部辽军大都来自草原各部,听他这么说,军心也鼓舞起来。草原决战,只重骑兵,至于缓缓逼近的宋军步阵,大家都没放在眼里。
铁木哥对左右笑道:“这南蛮子刚刚胜一场,就发了疯了,这般疏松的阵势,不是送死又是什么?在河东,在河北,比这厚实的多的步阵我都见识过,来,给我把这些送死的家伙全部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