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州,到处是看不到边缘的茫茫戈壁,以至于地图上并没有特意标注。护闻城便位于一片沙漠中。而行军司地图上所标注的热沙海,都是真正寸草不生,夏天能把生鸡蛋烤熟,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
“鬼地方,”趟子手低声埋怨道,“这地方怎么能住人?”
“对啊,难怪开国帝不要南边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镖师也附和道。
“废话少说,打起精神!”李邕本来是懒洋洋地躺在车上,听着这些话,坐起身来,探出头道:“这儿不但能住人,还会割你的脑袋。”他手搭凉棚眺望前方,心里计算路程,护闻城也该到了。李邕曾经到过护闻城一次,这座城池中一座陡峭的孤山,很远就能看到。可是极目远眺,什么也看不到。
“东家放心吧,”趟子手笑道:“就快到地头了,咱也不是吃素的。”
这位大人虽说身份尊贵,还带着一队镖师,但究竟多尊贵,大家也不知道。反正同行了十几天,他也没端什么架子。夏国的驰道只从长安通到康城,其它的道路良莠不齐。护闻城是近年才新攻取的地方,交通尤其不便,道路只是依稀可辨,商队几乎一直在荒漠中行进,偶尔看得到前一支商队经过的痕迹。这条路既艰苦又枯燥,商队的伙计都是苦中作乐。
李邕瞪了瞪眼睛,趟子手缩了缩脖子,不再多说话了。李邕打了个呵欠,看着道路两旁枯燥乏味的荒漠景色,微微出起神来。大食是海上强国,一旦有了防备,劫掠事便不易得手。锲而不舍,又不合李邕的脾性了。当夏国派李四海收罗海寇、水手,正式开展对大食诸侯沿海的袭扰行动后,李邕反而退了出来。他返回河中,准备改道天竺,绕开大食诸侯地界,直接和撒哈拉以南的黑番国家开展贸易。
然而,李邕的父亲,博望侯李宏却要他出仕为官,为将来继承博望侯爵位做些准备。原来,李四海成为西海水师提督后,随着夏国与大食的战事绵延,地位水涨船高,将来有极大的希望封侯。这样一来,李邕就有可能袭爵博望侯。在徐文虎的推荐下,李邕以烧毁巴士拉的大功,进入道路曹为官。他这一趟出使,便是以商人身份为掩护出使,争取面见天竺西北部的伽色尼诸侯萨曼·侯赛因,与之单独缔结一份和平协定,坚定侯赛因背叛伽色尼苏丹巴拉姆之心。
夏国夺取河中以后,建立宗教裁判所,大力移民屯垦,逐步向南蚕食呼罗珊地区,伽色尼国便成为夏国的死敌。罗姆突厥兴起以后,伽色尼苏丹巴拉姆便与罗姆苏丹梅苏德结盟,两国一起灭掉了巴格达的白益王朝,罗姆苏丹占据巴格达,控制哈里发,各地大食诸侯先后臣服,罗姆苏丹正式取代白益王朝做了大食世界的共主,成为威胁河中的心腹大患。而大食诸侯中,伽色尼国离河中最近,威胁也最大,夏国要灭掉伽色尼国,或是迫使其退出战争,便等于是斩断罗姆苏丹的臂膀。
李邕出使天竺还有一个目的。如果萨曼·侯赛因不愿意和伽色尼翻脸的话,就撺掇他出兵攻打天竺南部软弱的朱罗王国。一方面使天竺北部的突厥兵马不能援救伽色尼,另一方面利用萨曼·侯赛因迫使朱罗王国在海上和夏国合作,甚至派海军加入联合水师,以换取夏国在陆地上的和平斡旋。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夏国和伽色尼现在是敌国,如果萨曼·侯赛因翻脸不认人的话,吊死或斩首是使者最可能的结局。
“地位越尊,责任越大。”李邕想着想着便心生悔意,喃喃骂道,“该死的传统。”
一阵狂风刮过,风夹着沙粒和尘土,铺天盖地席卷着而来,戈壁由孤寂荒凉立刻变得狂暴无常。戈壁沙漠中,这种无常风是商旅最不愿意碰见的。空旷荒凉的地表,使风势没有任何阻拦。起风的时候,天昏地暗,只是飞沙走石还算运气好,大风能移动沙丘,掩埋整个商队,甚至完全改变一片沙漠的地貌。
风声十分凄厉,恍如鬼哭狼嚎,十几步之外人影已看不见,趟子手和镖师们勉强将马拉住,一个个用布条掩住了口鼻,在黑暗中苦挨风沙过去。李邕也跳下马车,帮助趟子手拉住驭马。好在驭马的脾性还算温顺,这样极端地情形下,居然没有因受惊而乱踢乱跑的。没过一会儿,风势渐渐小了,看来这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心头正微微放松的当口,地面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不好!”李邕眉头一挑,大喊道,“马贼!”右手一探,将弯刀抽了出来。
“马贼!”“强盗来了!”“别管马车了,大家伙儿靠拢!”
“外面的进来!”“结圆阵!弓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