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廪生不由浑身一震,纷纷答应道:“明白了。”
黄永庆这才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既然你们明白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那我便给你们讲讲,同样的面积,这五个小孔,究竟为何会比一个大孔流的快吧。”其它条件相同时,开孔直径越小,水流速度就越大,在众廪生眼中,他虽然人品太差,但对物性之理的讲授确实深入浅出,洛阳官学众廪生都是乡曲秀才,很快就听明白了,不由得频频颔首。
“如此简单的道理,”有些廪生嘀咕道,“故作告身,这又有什么用?”
“没用?”黄永庆冷冷笑道,“钻研物性之理没有用,那不知什么才有用?”他看着不服气的众廪生,正色道,“那我就用你们这些笨蛋、瞎子们听得懂的话来解释一下。同样的面积,几个小孔流水比一个大孔更快,用在治河上,就是说,同样的横截面积,几条小河道分泄洪水比一条主河道。加高主河道的堤坝谓之‘堵’,多方分流谓之‘疏’。这就是大禹治水,所谓‘堵不如疏’的道理,你们这些蠢货,读了十几年书,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好意思说物理之学没有用,真是蠢材,蠢材!气死我了!”
“啪“的一声,响尺再度拍响。这一次,廪生有的思索,有的羞愧,再无轻浮强辩之人。
官学鼓励各从志趣、兼收并蓄,而各个学院直讲必须拿出真本事才能吸引士子前来听课。总的来说,以关东士人的风尚,文辞和经学两院的讲座场场爆满,尤其是文辞院李直讲的课。李若雪的词美人更美,每堂课不但座满,里面连站都站满了,外面还有流连不去的。物理、天文、地理、算学这些“杂学”,本着学以致用,兼炫技哗众的动机,选课的廪生倒也不少,授课的场面勉强撑得住。最为悲惨的是农牧院,简直是门可罗雀,可容纳上百人落座的讲堂里稀稀拉拉坐着四五个人,这几个人也是无精打采的。
为留住人心,傍晚时分,农牧院直讲龙田光居然破例请听课的学生吃饭。
“唉,关东号称以农为本,农牧院居然门可罗雀,真是荒唐,荒唐!想当年我在敦煌......,”龙田光看着学生们木然的神色,郁闷地闭上嘴。在关西,士人有指导荫户之责,连公侯宴饮时都会讨论怎么养马、种草,怎么提高荫户的产出,所以,学士府农牧院讲堂总是最火爆的,没有之一。不过,这些关东人绝不会相信。
几个廪生来农牧院听讲,并非有什么伟大抱负,而是文才资质确实太差,才不得不来农牧院斯混的。所谓物以稀为贵,人人都懂的。话说回来,他们有自知之明,将来到很有可能成为农牧司在关东的第一批属吏,真可谓傻人有傻福。不过,现在廪生们对龙直讲的抱怨好像没听见一样,倒不是因为故意轻视先生,而是被龙田光请自己吃的东西惊到了。
每个人碗里鲜红的东西,居然是羊血!凝固状的,根本没有煮过的生羊血!
朱宝翰平常自号称饕餮,面对这碗血淋淋的生羊血,喉咙里毛毛的直想呕吐。
“龙先生,这个也能吃?我们岂不是成了茹毛饮血之野人?”朱宝翰愁眉苦脸道,武黎树桢也点点头:“古之燧人氏钻木取火,以化腥臊,龙先生,这生羊血......,咱们不妨煮一煮来吃?”他两人算是矮子里面充高子,在众生徒里最得龙田光青眼,壮着胆子这么一说,众廪生纷纷称是。
“煮?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么纯净的羔羊血,若不是种畜所有求于先生我,你们哪儿搞得到?”龙田光一脸痛惜道,他看着众廪生恐惧神色,摇了摇头,左手从抓起一撮韭菜胡椒之类的香料撒进羊血里,右手在锅里捞起一勺煮好的羊杂碎,倒在羊血碗中,然后一口气西里呼噜,几乎转瞬间便吃了个碗底朝天。所谓师生之道,亦步亦趋。先生吃得如此痛快,众廪生虽然面露难色,也勉为其难地端起羊血。
“痛快,痛快!”龙田光嘴角犹带着血迹,豪笑道,“好久没吃到这么鲜美的羊血羹了。”
“吃快点!”他看着众廪生一小口,一小口,仿佛吃毒药一样皱着眉头吃东西,不由得怒从心起,训斥道,“所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我大夏军士征战四方,追亡逐北,别说是喝生血,若是军粮不够,人肉也说吃便吃了。哪像你们这么婆婆妈妈。更何况是如此美味的羊血羹。真是不识好歹!”这席话说得众廪生各个愁眉苦脸,虽然他们也品尝出羊血羹的味道确实不错,但一想到这是茹毛饮血,心中就觉得不是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