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楼上,有人欣喜若狂地叫喊着,水手们扬起湿漉漉的头,期冀地看着变幻莫测的天空。
赵行德也抬头看着远处,天上似有一只巨手将阴霾的云团破开了一个大洞,金色的阳光,又如同一把巨大的剑由天空插下海洋,光芒闪闪,耀眼夺目,这束光似乎宣告着暴风的结束。
海风渐渐变得平稳了,海面一片波光粼粼。
到这时候,稍有经验的水手也能判断风暴过去了,甲板上人人脸上都是狂喜。
“风稳了!”“老天有眼!”
“老子又活下来来了!”一些水手们忍不住兴奋、激动地大声欢呼起来。
赵行德脸现欣慰之色,转头看了看时恒。
时恒乃整个船队的司南伙长,掌管船队航向,整个船队都在狂喜之中时,他表情还很沉着,等风向平稳下来以后,没有继续减弱的迹象,又用观天测地仪测定了点海船的方位,时恒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赵行德拱手道:“幸不辱命,风暴已过去了!因为暴风的关系,船行的速度比往常更快,再航行不到一天应该就到穿洲了。”他脸上难得露出笑容,穿洲乃广州南边的一座大岛,南海水师抵达穿洲后,再往东便是崖山,然后过伶仃洋折向东面,就可能封锁住珠江的出海口,将围攻广州的海寇船只堵在广州港内。
“不错!”赵行德笑着点点头,赞道:“乘风破浪,全赖有量!”
时恒也未谦虚,微微一笑,又开始观测风向和风力了。在夏国派入联合水师的将领中,唯有这个时恒是真正精通航海的。他与赵行德也是老相识,曾经率船队从宋国秀州出发,途径辽东率宾,东瀛列岛,沿着冰海南缘一直航行到海洋对面的大陆,整个航程一年之久。若论海上经验之丰富,许多宋国水师老水手也比他不上他。只是在夏国,这样精通航海的人才实在太少了点。
“当——”“当——”“当——”各船上敲响了锣声报平安,甲板底下又是一片欢腾。
各船重新生起大小船帆,风正帆悬,调整航向,朝着崖山岛方向驶去。
“转舵——航向艮十二分——”“好嘞!转舵——航向——艮十二分——”
............
“杀!”“杀啊!”
捍海城北,在狭窄的地域里,无数人头攒动,在阳光下闪耀着血淋淋的光。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双方都没有了什么战术,战场,已经变成一个你死我活的屠场。
所有人都像野兽一样,眼睛都是通红的。
每一刻,都有无数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每一刻,都有人挥动刀枪向旁人杀去。
最开始时,团练兵保持方阵向前冲杀,然而,他们的阵势很快就被海寇大乱,团练兵只能背靠背相互保护。海寇则远处放箭,近处则倚仗武艺单打独斗。在各个战团中,大食武士尤其厉害,他们身手灵活,单打独斗的团练很难一枪扎中对方,而大食武士的弯刀十分锋利,往往一刀下去就能将团练兵的枪杆砍断,接下来便一步直取头颅。刀光闪闪之下,无数血花飞溅。团练兵虽然人数众多,然而,他们队形一旦散乱,很快就不能抵挡海寇的凶狠砍杀。
一群群团练兵溃退下来,军官就在后面重整队形,然后再度驱赶上去厮杀。
左念远看见一个重伤的军官被几个军卒拖了回来,那人满脸血肉模糊,眼睛紧闭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这些能活着回来的都是幸运儿,很多人倒在捍海城下再没能起来。海寇凶残成性,每战不留降俘,宋军溃退以后,海寇还要将留在战场上的官军逐一补刀,甚至拖到城头斩首示众。他这个营因为前几天的战斗中损失了人手,因祸得福,州府一直没有派他们上去厮杀。而今天的战斗的惨烈程度,远远超过前几天。
前方简直是血淋淋的修罗地狱,哪怕是刘三七这样见过血,上过战阵的悍卒也脸色苍白。
雪亮的刀身映出他苍白的脸色。明晃晃的刀光在微微颤动,那是因为手在发抖。
鼓声响起,旗牌官传令,左念远率本部进击敌阵。
“该死的!”左念远喃喃骂道,他抽出了佩刀,喊道,“出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