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初秋的天气微寒,两人后背却湿了个透,一点一点往马车边上挪,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吸引了这头老虎的注意力。
休息够了的老虎甩着尾巴忽然站了起来。
傅之晓紧张地下意识抓紧了蒹葭的手臂,蒹葭亦是紧张地面色发白,用力回握。
老虎仿佛没看见,还是折腾倒在地上受了伤的那个人,像烙饼似的一会儿将他翻过去,一会儿将他反过来。
傅之晓有些头皮发麻——
从她这个角度看见那人伤势有些重,也不知是被老虎抓伤还是咬伤了脚踝,只能见得一大滩暗红血迹覆盖在泥土表面逐渐渗透下去。
血腥味越发重。
脚踝部位肉少,筋络极多,如果伤到了神经,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傅之晓面色变化了好几次,既忧心着地上那人的伤势,又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可以立刻飞到马车上。
嘎吱——
蒹葭一脚踩到一根树枝。
那老虎猛地扭过头,一双瞳仁直直盯着傅之晓二人。
对视上的那一刻,傅之晓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后面一股力量猛地推了她一把,蒹葭的声音恍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样飘渺不清晰又慌张:“姑娘!快跑!”
傅之晓愣愣看着那头老虎,它身形极其轻巧地跃到旁边那颗大树的树干上,借力一踩,就冲了这边直扑而来。
“姑娘!”蒹葭大惊失色,反身扑到傅之晓身上来。
傅之晓想要动,想要逃,内心有股声音一直在呐喊让她赶紧逃,可真正面对着这老虎她双腿如若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
那头庞然大物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双凶狠地眸子直直盯着地上的猎物一跃而起。
那野兽扑过来的瞬间,忽然一股沉冷的异香浮动开来,天边的暗云仿佛被一瞬间拉近,凭空忽然生出一股压迫感。
“嗷——”老虎忽然瞪大眼,凄厉地惨叫一声,滚落到地上呜咽不止,从腹腔下迅速流出大片大片殷红的血渍,它凶狠地瞪着傅之晓还想站起来,刚一用力,又哀嚎着倒下。
迎面而来的凉风带着浓浓沉郁的异香,傅之晓下意识掉过头去,不知何时,那里早已经立了一人。
月牙白的锦袍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身姿颀长,微微拂动的发丝几乎和身后深色的树干融为一体,而那张脸——
傅之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这张瑰丽到极致的脸!
五官精致到超越性别,狭长的丹凤眸子宛若工笔勾勒,肤色白皙莹润如雪,唇瓣却艳艳如同三月桃花,反差强烈硬生生使人透出几分妖异诡美来。
他的双眸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如九渊深潭般阴冷诡谲,让人胆寒心惊,仿佛人世间最为罪恶的能量都集中到了这个人身上。
傅之晓愣愣地与他对视,她是从来没想过还会遇见这个人。
而对方亦是直直定着她,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发什么呆。”
嗓音悦耳如焦琴声动,声音极为好听,却透出一股子凉意。
对方当初一直昏迷,必然不可能认识她,那此时出现在这里只是……偶然?
傅之晓惊魂未定。
蒹葭注意到来人,亦是心中惊惧——
怎么会是殷王?!
传来的消息上,殷王分明应该在大楚养伤啊!
此刻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将傅之晓藏在身后。
对方忽然上前一步,蒹葭立刻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防备地比在胸前。
简顷看着蒹葭的动作,挑了挑眉,冷嗤一声:“又是这样的玩具。”
蒹葭只听得耳边像是有蜘蛛爬动的窸窣声,那把拿在手上的匕首倏地爬上两根细线,她还来不及反应,刀刃便变成三瓣落到了地上。
“殷——”蒹葭刚想怒斥殷王,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翻了个白眼便昏倒在地。
傅之晓一怔:“蒹葭!”
“她没事。”简顷走上前,傅之晓警惕地想退后一步,却脚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简顷低低地笑出声,蹲下身手肘抵着膝盖支起下巴,黑眸一动不动盯着傅之晓。
美色当前,傅之晓却只觉——
毛骨悚然。
这美人伸出另外只手,向她的脖子出伸了过来。
傅之晓想避开,却被那双渊潭似的黑眸盯得根本无法逃开。
那手却挺在面颊边,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懒洋洋地绽放出一抹笑意,衬得这张绝色容颜越发妖异慑人心魂。
“跟本王走罢。”他慢条斯理地道。
闻言,傅之晓立刻纳闷起来——
这是什么?人贩子么?
而且,本王?!
“你是谁?”虽说救过他一次,可对方完全不记得暂且不提,光是他的身份她就弄不明白,非亲非故的一个陌生人忽然跟她说跟他走?
这像极了人贩子的开口让她无论如何此人可信度不高。
简顷顿了顿,面上看似慵懒平淡,内心却微微纠结起来——
他该怎么说?
傅之晓此际看起来像是完全不记得他了!
思及简顷有些郁闷,他一张让人间所有的花儿黯然失色的绝美容貌怎么她居然能忘!
两人相视无语。
袁离从和武句将躺在地上的武雷应的伤口紧急处理了一下,扭头就看见两人正在深情对视。
“……”袁离抿了抿唇,走上前隔了两三步对简顷道,“殿下,武小将军的伤势需要赶紧处理。”
傅之晓立刻回过神来,别开眼爬起来,心中警铃大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这人美得几乎吸引了人的心神,实在太危险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如同第一次见到齐昀一样忽略了话里话外的关键字眼,对袁离道:“让我看看伤者。”
袁离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简顷,他还蹲在地上,不过想来也不可能不救武小将军,再者傅之晓可是个现成的大夫,点点头道:“傅姑娘请跟我来。”
傅之晓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上次有跟他说过名字么?
傅之晓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的,可对方一次叫中,难道是她记错了?
可蒹葭倒在地上不能不管。
她迟疑了一下:“麻烦你看着蒹葭,我去看看那个伤者。”
蒹葭还是黄花闺女,袁离是个男子,肢体接触是不合适的。
蒹葭醒后若是知道了,只怕是要羞愤而死了。
袁离只得留下来。
傅之晓在武雷应身边蹲下来,仔细查看脚上的伤势,袁离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走神,许久才猛地回过神,发现殷王还蹲在地上。
“……”袁离迟疑了一下,“殿下……”
“恩?”上扬的语调低沉危险。
袁离心里咯噔一下,眼见简顷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来,良久都没有转过身。
袁离内心警铃大作,果见简顷又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眼里幽幽诡诡的暗芒,似笑非笑地道:“她不记得本王。”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从殷王身上不断在释放出一股浓郁的杀气。
“不可能的。”他立刻道,“以殿下的天人之姿,凡是见过殿下的人都不可能忘记,女儿家大多羞涩,脸皮薄,傅姑娘也是如此,自然不肯主动说认识殿下的。”
他几乎一口气说完。
简顷悠悠瞥了他一眼:“是么?”
“自然是!”
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简顷沉默不语,半晌,抿唇一笑:“那本王会找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袁离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么看来显然已经“虎口脱险”了。而这方,傅之晓面色凝重:“他的伤势太重了。”
几乎伤到了脚筋。
武句白着脸,想到殷王回朝之时太医对其伤口处理的赞誉,立刻跪到了地上:“求姑娘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少爷!不管姑娘提什么要求,我武家都会尽力达成!”
对方虽然伤势严重,但傅之晓也并非不能治,只是还来不及说,对方就来了这么一套,她有些哭笑不得:“你别着急,虽然伤势很严重,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但在这里是肯定不行的了,略一思忖,她道:“咱们现在赶紧回卞中。”
说完又返回到自己的马车边,掀开车帘就见到小荷扒着车窗无声的哭泣。
傅之晓爬上马车,一边在包袱里翻着东西,一边安慰道:“没事,老虎受伤了,你听,它现在还在惨叫呢,没事的。”
小荷哆嗦了半晌,抬起头,眼露惊恐地颤声道:“姑娘……咱们现在快逃……”
傅之晓记得她是有带酒的,可是和药材种子混在一起也不好找,看来她也该弄个药箱。
听了小荷的话她头也不抬地安慰道:“没事了,老虎真的不会咬人了。”
小荷又抽泣了一下,这才惊惧地道:“可……可是……那是……殷王啊……”
傅之晓手上一顿,随即又漫不经心问道:“怎么?是岐王殿下的兄弟么?你这么害怕,莫非还是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