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但显而易见的是――
此时那鬼医还没来。
傅广鸣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真是不明白带路的太监到底把人带哪儿去了。
“傅大人。”有同僚上前一步,好奇问道,“傅大人负责接待那位大人,可有瞧见是什么样的人?”
傅广鸣吸了一口气:“未有见得。”
“这是怎的……”
傅广鸣不想说话,恰好身后有小厮匆匆过来:“老爷,少爷有消息要禀告老爷,十万火急。”
“什么事儿?”傅广鸣现在心情不佳,说话也不那么客气。
“少爷还未到,不过少爷希望老爷能出去等他,这事儿不方便在这里说。”
傅广鸣瞥了一眼周围聚集得越来越的同僚,的确是不太适合。
“那到底想在哪儿谈话?他又何时到?”顿了顿,“一会儿陛下该到了,我就彻底出不去了。”
闻言,小厮一脸纠结,显然是在犹豫该如何处理,片刻,他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老爷稍等,小的去问问少爷!”
说罢便匆匆出了殿。
傅广鸣瞥了他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不多时陛下也来到了金銮殿,他精神抖擞,看起来心情似乎也很不错,百官连忙跪拜,却听他唤完平身后匆匆又补充了一句:“宣。”
奇异地,傅广鸣听到这一句右眼皮忽然跳动起来。
抱着拂尘的太监恭敬的听从指令,扯着嗓子尖声喊了一句:“宣傅太医进殿!”
竟是姓傅么?
傅广鸣闻言面色有异,而门口阳光投射的地方忽然有一道拉得极长的身影,身形修长消瘦,他不由自主偷偷抬眸看过去,只瞧得一身因逆光导致的黑色阴影。
来人身后跟着高大的随从,从容不迫地踏进金銮殿,笔直地走到御前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她是大楚使臣,不需要跪拜别国帝王。
这时傅广鸣才注意到,虽说还没进行正统成亲仪式,这太医明明算得上是殷王妃了,着了一身男装暂且不提,竟然还戴着一张黑面纱。
真是御前失仪。
“来人,给傅太医赐座。”陛下朗声道。
两个内监迅速扶着一张椅子走上前放在傅之晓膝后,傅之晓毫不推诿地干脆坐下来:“陛下,可否让本官看看太后得病情?”
这正和陛下的心意,他早就快急死了,是以赶忙道:“傅太医和朕一道去便是。”
话音刚落从殿外又不紧不慢进来几人,为首的齐昀容貌隽秀无双,视线一抬一眼瞄到了御前站立的傅之晓。
而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一脸懒散地简顷,百官看到两人走在一起,面上神色各异。
傅之晓只得开口:“好久不见。”
齐昀倒没想到她会给自己打招呼,想一想她的处境,又只抿唇温然笑道:“你又长高了。”
两人竟仿佛多年旧识,殿上气氛诡异地出奇,陛下轻咳一声:“昀儿和傅太医以前就认识?”
齐昀含笑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和傅太医还十分有缘。”
“哦?”陛下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傅太医三番两次救了儿臣,此次还要救助皇祖母,真是莫大的缘分。”齐昀不卑不亢道。
陛下一听哈哈大笑:“说的是,真真是有缘,有缘啊。”
像傅之晓这种医术逆天的人,各国也是真的起了招揽之心了,奈何这位未出嫁的殷王妃和殷王果真是鹣鲽情深,看人的眼光火辣辣的、
齐昀但笑不语。
陛下见两人不搭话,便话锋一转:“傅太医跟朕一同去太后的慈宁宫罢。”话说完他却没起身,只一动不动盯着傅之晓看了片刻,“傅太医可否摘下面纱?”
“傅大人已是有婚约之人,在大楚按照条例这样的人已经算作是半个妇人,不宜在陌生人面前露面。”身后的袁离主动开口道。
对这位殷王身边的第一护卫,百官极有眼色的认了出来,更何况殷王本人也站在大殿上,陛下也不勉强,可百官列突然有一官员出声:“殷王妃虽是女子,可已入仕为官,跃居太医院副使之位,又如何见不得人了?”
大殿内寂了一瞬。
齐昀依然一副温然柔和的笑容,而身侧的简顷闻言未动,只是懒懒站着,似乎也不放在心上。
傅之晓漫不经心瞥过大殿上傅广鸣所站之处――
事实上一踏进大殿她就看见他了。
她刻意戴面纱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否则让大齐认为简顷心怀叵测,她会很不开心。
她不想再继续给简顷树敌。
可是既然对方咄咄逼人,她又何必放弃了让别人自打脸面的机会?
她隐晦地看了袁离一眼,袁离眸光却含着肯定的笑意,傅之晓内心大定,勾了下唇:“好吧。”
话一出,百官立刻掉钻头来齐齐盯着傅之晓,显然对她的真实模样十分感兴趣。
傅之晓慢条斯理伸手勾着面纱套着耳朵的绳,不疾不徐地揭开,一张清丽秀美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异口同声叹了一声,女子的容貌确实美丽,可美着美着却有些眼熟了。
“咦?”一名从五品官员诧异地道,“这女子……”他迟疑了片刻,仿佛想起了什么,哈哈笑起来,“殷王妃倒同傅尚书的爱女样貌有几分肖似呢,微臣都看岔了。”
众人一听,再仔细一瞧,想得起傅之悦样貌的人直叹的确如此,想不起的人只是站着没出声。
咚――
一声极为突兀的跌倒声响起,众人扭过头去,却发现傅尚书不知何时退到了人群之外,竟毫无形象的跌坐到地面,面色惨然。
傅之晓亦是看到了他,眼里幽幽闪过一丝冷光。
高座上陛下微微蹙眉不解:“傅爱卿这是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这一刻的傅广鸣恨不得死了。
若是让陛下知道傅之晓的他的女儿,自己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关键――
她怎么会变成殷王妃?!
她什么时候竟然会医术了?!
……
一连串疑问让傅广鸣脑子也不清晰了,懵懵地站在原地。
眼见效果达到,齐昀总算开口解围:“父皇,还是让傅太医早早去给皇祖母看病吧。”
陛下狐疑地视线转悠过傅之晓、傅广鸣和齐昀身上,最终只是挥挥手:“跟朕来吧。”
*……*……*
出了慈宁宫,傅之晓松了一口气,身后的袁离冷冷一笑:“倒想不到大齐也有人胆大妄为到加害太后呢。”
闻言,走在前方傅之晓戏谑地笑了笑:“宫门深似海,即便位高权重,也未必能让天下尽掌手中。”
袁离抿了抿唇,不置一词。
出了宫门便可上马车回驿馆,傅之晓刚踏上马车,身后忽有一人嗓音清润地道:“殷王妃走这么快,是想将殷王殿下扔在我大齐皇宫么?”
傅之晓轻抽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果然对上简顷面无表情,却眼底深含幽怨的神情。
“啊……简顷啊……”傅之晓尴尬了一瞬,走上前来拉他的袖子,抿唇一笑,“跟我回去吧。”
“难为夫人还记得我,真是我的荣幸。”简顷不阴不阳回了一句,语气凉飕飕的。
那一瞬傅之晓几乎以为之前的简顷回来了,可对上他一双水灵幽怨的双眸,立即明白过来,在袖子的掩饰下拉住他的手捏了捏手心:“怎么会呢。”
“哼。”简顷轻哼一声。
身后的齐昀看这里两人的互动,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好了,赶紧回去吧,没瞧见大家都在往这边看么?”
闻言傅之晓抬头,方才大殿上的百官果然此时不约而同的往外走,视线皆是若有似无的瞥着这一方,而人群之后,傅广鸣复杂的眼神一直便没有断过。
对上他的视线,傅之晓眸光倏地一冷,拉着简顷的手爬上马车:“行了,我回驿馆了,改日再聚!”
齐昀笑容依旧,却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傅广鸣还在行着注目礼,傅之晓毫不犹豫上了马车,齐昀看着马车离去,唇边清逸雅致的笑容未退,扭过头来正好对上傅广鸣深沉复杂的目光,他微微挑眉:“傅尚书还未离宫?”
傅广鸣张了张嘴,此时该说什么也明白了:“岐王殿下……”
“傅尚书还是早些离宫回府吧,本王同父皇还有事要商议,先行离开了。”齐昀漫不经心踱着步子往回走。
傅广鸣看着他的神色,想起傅之晓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忽然一阵疲惫。
一辆马车在宫门前慌忙停住,大殿上离开的小厮率先跳下来掀开车帘,傅彦立刻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看见傅广鸣的神情,眼里一闪而过一抹异色:“爹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周围的官员三三两两散开,抿了抿唇,犹疑片刻:“莫非……爹见到大楚那位鬼医了?”
傅广鸣霍然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你已经知道了?!”
傅彦微微蹙眉,压低声音道:“爹,小声些,跟儿子先上马车。”
两人匆匆上了马车,傅广鸣的心情是怎么也不能平静:“你早就知道了?”
“不。”傅彦静静坐着,“我也是昨儿夜里才知道此事,这次便是特地去调查傅之晓的行踪的。”顿了顿,“之前京内不是传闻岐王殿下恶疾好转么?从岐王殿下的态度看来,只怕――也是傅之晓救的。”
“虽然不知道她又是如何认识殷王,而且以儿子的视角,岐王殿下对傅之晓的态度也是十分耐人寻味。”
傅广鸣五味陈杂,闻言已经不知道作何表情了。
“可是,咱们不能承认傅之晓是我们傅家的人,否则傅之晓和殷王岐王都认识,却选择了殷王,让我们如何从这里面撇清楚?”傅彦拧眉,“反言之,傅之晓只要不跟我们找麻烦,我们就该千谢万谢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傅广鸣脑子都乱了,“她会给我们找麻烦?”
“难说。”傅彦细细思考一阵,心里又烦躁起来,若非他娘和妹妹咄咄逼人,又何至于此?!
真是托人后腿!
“那该如何是好?”傅广鸣眼珠转了转,“不如让之悦去向傅之晓道歉。”
傅彦闻言表情一动,抿着唇似乎有些不赞同,不过他心里也确实认为――
即便傅家道歉,傅之晓也未必理会。
“那就让杜兰一起道歉、”傅广鸣点头道。
傅彦张了张嘴,一阵错愕――
杜兰是长辈,他居然让杜兰去道歉?!
“爹?!”傅彦沉默良久,仍然是不能容忍。
“做什么?”傅广鸣冷笑一声,“我早说了不要逼人太紧,傅之晓又动摇不到她,可她仍然一意孤行,如今竟然出了这等大事,她是该承担承担自己犯下的过错了。”
傅彦看着傅广鸣,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觉得他陌生,他沉下声音:“爹,即便娘跋扈张扬,可――那也是你纵容的!”
一个女人都管不好,又如何理得了朝纲?!治得了天下?!
这话在傅彦心中荡了一圈,他忍了忍,又按捺了下去。
“回去就让之悦和杜兰准备准备,务必不要跟傅之晓心生隔阂,若是她抱了蓄意报复的心思,我傅家九族――对陛下而言也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便能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