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全楼的人都在下面和拆房子的人吵架。”我冷冷地说“无论我们在这里吵得多么响他们都不会听见。所以有什么要说的尽可以摊开来说。”
阿刚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象是要挤出一个平和的笑容,然而他的努力化为游移在悲伤和懊恼之间的尴尬。他手里提着一个尼龙袋,把他肩膀拉得塌向一边。他捣腾着两只脚,把重心从一边移到另一边,几次想开口,又犹豫地用脚掌蹭着地板。
最后他用两只手捧上那个尼龙袋,递到我面前。我瞟了他一眼,接过那个袋子。它的份量比我想象的要轻。我掏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股机油的刺鼻味道掩盖不住隐约的血腥气。我握住它的手柄,对着桌面扣住扳机,别过脸看着阿刚。
阿刚仍然站在门框外,无奈地说:“不要紧的,你试着扳扳看也好。我没有装蓄电池。否则还要重一些。”我扬起它问:“这是什么?最新式的气动步枪?”
“不是…是二手货市场买来的气动铆钉枪,在木板上打铆钉用的。”“但是这一把没有被用作打铆钉是吧?”
“恩…那要看需要。我把它的枪头改装过,平时套上铆钉枪头,干木工的时候用。现在你看到的是我自己装的枪头。你拧开就看得到。拧这里,恩,就是这里。”
在他的指点下我扭开铆钉枪的头端,看到里面装的不是普通的铆钉插座,而是一根头部呈菱形的长锥。
如果启动铆钉枪,它会从头部射出,然后快速缩回。简单点说,这就是很多人一直在寻找的东西――9。29地铁谋杀案和国庆中信大楼谋杀案的凶器。
我“哐”地把铆钉枪扔在桌上,一手按住,冷冷地问:“你们做了什么?”阿刚两手蜷着抱在腹部,低着头,站在门框正当中。我大声喝问:“你知不知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我们,”阿刚缓缓地低声说“是我――都是我做的。”“你不用为他开脱,”我扬脚踢了一下床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有人死了!死了就不会复活,杀死了别人就无法挽回。你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我…我只不过是尽量想过得好一点…”“你竟然是为了钱?那你也不能去杀人呀!”
我狂怒地踢泰安睡的床脚,踢得他的身体在床上震了一下“你刺伤一个人只需要几秒钟,如果要抢救她、给她开刀,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你想过没有!”
“别…别…”阿刚伸手哀求“别碰他…昨天他碰在铆钉枪上了,枪头从他背后插进去,我吓得要死…他等了一会儿说只有一点点痛,没别的感觉,应该可以没事。
我担惊受怕捱了一天,怕他动气,怕他受累,指望他好好静养能捱过去。没想到他还是逃不过…”他在我的腿和泰安的床之间半跪下“他就要死了…求你别踢了…他现在肯定很痛的…”
我咬牙切齿地说:“那你把这个插进别人身体的时候呢?别人就不痛吗?你们和她们是一样的人啊!”“住在一个城里的,就是一样的人么?”阿刚缓缓地说。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伏下身,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瞪着他的双眼:“谁?谁给你的钱?谁让你杀人?”阿刚惶恐地说:“我不知道。”
“别废话!”我厉声喝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杀人?你从哪里拿钱?”“我…我是在网上…”“网上?你会上网?你什么时候上过网?”“不是我上网…是有一次突然从买东西的塑料袋里发现一个纸条,说是来自网络‘死亡天使’的信息,如果照上面的去做,就会拿到钱。”
“你没有觉得奇怪?没有问店里的人这是怎么回事?”“纸条是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出来的。现在能赚钱的工作不好找…”
“这个你也相信?”我愤怒地把他往床沿上一幢。他痛苦地皱起面孔,嘴里叫道:“哎呀!泰安在上面…别撞床…”我气呼呼地拎起他:“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恶作剧?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去杀人?人家怎么知道你愿意接这个工作?”
“我们…我们一直辛辛苦苦地做,却总是赚不到钱。那阵子我到处找工作。说老实话,为了能再多挣一点钱我什么都愿意干。我总得试一次。”
“什么?这也有试的?”“我也没想到会是真的。我在地铁通道里扎了那女人一下。”寒气扑上我的背,我失声问:“哪个女人?”“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纸条上写着她会在什么时间穿得什么样出现在哪个地铁站。”“她就准时到了?”
“没有很准时…我在地铁里等了她好多天。”“哪天?”“不到半个月前吧?我已经有点糊涂了。”“为什么要杀她?”“我不知道…”
“你!”我狠狠地卡着他的脖子“那是人!是人!是和你一样的人!你打她她会象你一样痛,你拿刀割她她会和你一样流血!那是人,不是一只鸡呀!你扎她的时候不觉得难过、害怕吗?你就没有一丝犹豫吗?”
“如果她也是个打工妹…”“胡说!你这没心没肺的凶手!”***他涨红了脸挣扎着,我用力把他推向一边。他的头敲在门上,发出很响的“咚”的一声。他捂着脑袋撞上墙的地方,慢慢地抬起脸,木然地看着我说:“很痛呀。”我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