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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魄早上九点去修车行报道,他觉少,一般七点就醒了。赶上六月份天长,日头出来早,出租房里的窗帘不怎么挡光,程魄六点多就睁开眼。
比以往还热,低头一看,昨晚的小孩儿头枕在他胸口,一点没醒。程魄伸手推了一把,童念滚到一边儿,露了半剌屁股在毯子外边,程魄皱着眉给他盖上,翻身下床。
程魄下楼转了一圈儿,六点多是早市儿刚摆满的时候,路过自己在小园子种菜的阿婆的地摊,程魄蹲下捡了几个外皮有疤的西红柿,给阿婆现金,收了阿婆给塞的两颗李子,再接着往前头逛。这几年他独自生活,在这片老城区待了快五年,慢慢对这片总是冲不干净的石板路面生出了感情,他觉得很好,他自认从不是一点变故就能打倒的人,他不哀嘁,始终热爱生活,愿意与人建立联系。
在早点摊买了豆腐脑和油条,临走前程魄又想起点什么,让老板多打包了一碗甜汤圆。
回到出租房时候童念果然还没醒,程魄把早饭摆上餐桌,走到床边,对着童念盖在薄毯子下鼓鼓隆起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力气不重,但也够把人叫醒。童念扭了几下,睁开圆眼睛看他,不知道是刚睡醒眼睛花还是一觉睡蒙了,童念那眼神像看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怎么?睡一觉就忘了自己干什么了,现在准备讹我?”程魄站在床边,很好笑地看他。
——“不是,”童念缓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咧嘴乐了。
——“笑什么?”
——“你太好了,我以为你得把我扔出去。”童念猫在毯子里,耍懒不起来,到最后是被饿起来的。
童念坐在塑料凳子上咕咚咕咚喝程魄给他买的汤圆,脚上穿的是这个家里唯一一双室内拖鞋,他穿着,程魄就光着脚,坐在对面吃有点软了的油条。
——“吃完把衣服穿好,包背上,东西别落我这,该上学上学,该回家回家。”
童念把汤圆碗放下,在桌子下面踢了一下程魄的小腿,“你让我住这呗,我给你付房租。”
——“还挺有钱?”
——“有!”程魄没搭理他,童念放下碗跑到房门口把昨晚丢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再跑回程魄跟前,拉链一拉,书包倒过来,几十打红票子哗啦啦掉出来。
说真的,程魄有点傻眼。
——“这些都给你,算我房租钱。”
程魄捏着半个油条,看着脚边散了一地的红票,少说三四十捆。程魄没说话,抬头看童念,看了得有三五分钟,童念自知无能地被他盯出了汗。
——“你今年多大,才十八,哪弄这么多钱?”
——“我...”也就是这会儿童念才想起来程魄比他大六岁,是完完全全的大人,他杵在程魄面前,有理都不敢吱声,何况其实他没理。
——“说话。”程魄把豆浆推到一边儿,转过身正对着童念,“不说话我送你去派出所。”
——“别!”童念一点都不能听和警局有关系的词儿,“不去派出所,这钱、这钱不犯法,这是我家里老房子卖了换的钱。”
也不知道程魄信不信,童念捏着衣角站在原地,等程魄继续问他。
——“那为什么给我?”程魄脸色还是很暗,童念憋着嘴,“我喜欢你,你帅,人又好,想和你在一块儿。”
——“想和我在一块儿,所以带着这么多人钱来找我?”程魄总觉得这里面得有别的事儿,但暂时也找不到话头,
——“对!我没爸,我妈改嫁了,我没有家,自己在这边上学,第一次遇到你就喜欢你了。”童念知道这段话是故意说自己可怜,但这是尽管他有所隐瞒,也不会被反转的事实,他的确处境如此,不怕程魄质问。
——“还挺可怜?”程魄手拄在膝盖上,看干瘦干瘦的小孩在他面前憋红了一张脸,“我就问一遍,你家这些事儿,没骗我?”
——“这些都是真的,没骗你...”
——“行,钱捡起来,把饭吃完,别剩碗底。”
童念立刻蹲在地上把一摞一摞的钞票捡起来,没有放进书包,直接垒在餐桌上,在程魄面前。
——“偏得叫我收下?”程魄靠在椅背上,童念依旧站着,眼神执拗,很显然是等程魄把钱收下,“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有鬼呢?”
童念心里咯噔一下。
——“行了,坐下吃饭。”程魄转回身,端起早就凉了的豆腐脑继续喝,“钱我收着,但只是帮你保管,你一个小孩带这么多钱不安全,先在家里放着。你上学一个月得花多少,我每个月从里面取给你。”
——“那我能住在这里了?”童念非常狡猾地从程魄上一段话中摘出“家里”这个字眼,并且偷偷在心里乐开了花儿,
——“先吃饭。”
没等程魄把童念碰掉的勺子放回他的汤圆碗里,童念忽然靠近他,在他右边“啵”地一下。
——“你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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