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第十七章此在
2018年3月22日星期四夜
这晚,暮怀君几乎没有睡着。他反反复复品味着路遣的怀抱——仰在路遣温热的怀里,温热的鼻血流啊,流啊。暮怀君又细细回忆他与路遣一起走到超市的场景,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那微凉的风,那青苍的天色,那浅浅的月亮。他还回忆路遣做饭时打的喷嚏,路遣泡在水里的双手,路遣的贴身打底衫,路遣看着他吃饭时的温柔眼神。
路遣说:我还有家庭。
暮怀君愣愣地躺着,夜里微弱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暮怀君双目空空,只把手伸进内裤,轻轻地抚摸自己。他没有欲望,只如很多年前的每个空洞夜晚一样,做被要求的事情。今夜,爸爸不在,暮怀君的世界只剩自己。
树影印在半透明的窗帘上,好像一双双手,爬动着,挥舞着,引诱着,那么灵巧。
暮怀君坐起来,他慢慢穿好衣服,打算去湖边散步。
他曾穿过各种各样的夜,纸醉金迷,杂乱无章,狂躁喧嚣,到处横着白花花的肉身和胀鼓鼓的性器;或是高雅宁静,泉水叮咚,星空璀璨,白色餐桌上的烛光映照着红酒。亦有如今夜一样的寂寞,在许多无眠的夜里,从空荡荡的家里出来,漫无目的地走,走,走。
李门卫眯着眼昏昏欲睡,余光瞥见一个从四合院内走出来的人影,便打开伸缩栏栅的开关:“这么晚,还去散步啊。”
“嗯。”暮怀君点头,晃悠着出去了。
老李是两年前认识的暮怀君。两年前的夏天,人事处的管事来给老李说,四合院后面的别墅要有人住进来了,以后更要注意安全。老李随口问,是不是黄总的家人要住进来,因为这四合院一半是黄总修来会客的,一半是给公园部分管理人员办公的,四合院后面的别墅则一直闲置,如果要用,那也一定是黄总的人。管事的只说,别墅被一个公司买下来了。此后,就有工人陆陆续续开始装修。装修完,到九月份,老李也不见新面孔进来办公。过了几天,四合院里的几位安保工作人员被组织起来开了个小会,才知道,要住进来的人不是公司员工,而是公司的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位小公子,认谁看了一眼,都不会忘记。棕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玻璃一样的眼珠,打扮得如橱窗里的人偶。
“你是混血吗?”老李第一天见到暮怀君的时候就这么问了。
暮怀君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早上那个是你的保镖?”
暮怀君笑了:“是我爸爸。”
“哦,他总是穿西装…”在老李的刻板印象里,保镖都是穿西装的,“那刚刚出去的是?”
“司机。我还有一个助理,过几天到位。”
暮怀君不会把这些提问认为是普通保安的好奇打探,他以为这些老头和家里受过专业培训的安保一样,在履行工作职责。
老李和其他几位保安,这两年来,已经熟悉了暮怀君和他周围的人,不再多打听什么,但凡看见熟悉的面孔,开门就是。
暮怀君出了大门,踩到两片干枯的叶子,咔嚓,暮怀君的心颤抖,他抬头,发现枝头上新生的绿芽。此刻,他不知因何而沉闷的心,开始有了些喜悦,一点点而已,他默默对心里的那个人说:老师,这棵树发芽了。
而这个夜晚,路遣并不那么惬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女人板着脸,在沙发上坐着:“路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路遣陪笑,编织了一些善意的谎言,哄倩倩上床睡觉。他没看见春夜的月光,亦没看见枝头的绿芽,他只掏出手机,默默删除了与暮怀君的聊天对话框。
暮怀君恨不能每天都见到路遣,每时每刻都与路遣待在一起。他问路遣,除了周四什么时候会来学校,如果路遣嫌远,他过去找路遣也是可以的。
2018年3月28日星期一
“老师,我想见你,我很想见你!”暮怀君坐在图书馆的座位上,读不进书,便给路遣发消息。
“怀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遣是十分钟后回复暮怀君的。
“你还问我呢,我就是想见你,想和你待在一起啊。我来找你好吗?”
“上次我回家太晚,被骂了。”
暮怀君无声地笑起来,他似乎能够想见路遣在女人面前可怜的模样。
“我不管,那是老师的事情,我现在只要见你。我想你,我想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路遣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打字:“明天吧,明天她不在家。”
“我想见你,想见你,想得吃不下饭,这样下去,我又要厌食了。”
暮怀君很快把这些撒娇的话发出去,几秒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揭开了那道企图隐瞒多年的伤疤,他有些害怕。
“不想吃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吃。”
暮怀君看着手机,心想:不吃,就永远吃不下去了。今年刚开学,与路遣去那家日式餐厅的时候,暮怀君不就吃吐了么?
“出门晒晒太阳,多吃些蔬菜水果。”
“明天,我一大早就来找你。”暮怀君只这样说。
路遣没有回复。
第二天,暮怀君见路遣仍旧没有回复,恼怒起来。
他想,路遣之前回家晚了被女人骂,势必要讨好女人,讨好女人无非就是花钱与做爱,这么一想,暮怀君便吃起醋来。若是打电话给路遣,女人发现,路遣还要想方设法讨好女人,陷入无休止的循环。这么一想,暮怀君仿佛又成错的人了。
暮怀君又气又怨,想象着路遣和女人做爱的场面,心跳快起来,无名的气都涌上脑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电视机屏幕映出了自己蜷缩的身影,暮怀君憎恶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
不受控制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幻想,不受控制的情绪。
女人笑,红色的舌头下藏着尖锐、淫荡、傲慢的叫声——来啊,舔我这里,嘴巴张大一点,这样我就原谅你。
路遣就张开了嘴巴,张开了他曾吻过暮怀君的嘴巴。
暮怀君砸掉餐盘,说:我不吃!
暮怀君,不要怕,医生都教过你要如何应对失控的情况了。你之前不还记了笔记吗,你好好想一想。首先是接受,不要怕,接受你的幻想。
女人尖叫,她的尖叫声穿透了路遣的五脏六腑,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直击暮怀君的大脑。
暮怀君,接下来该稳定在一个地方,坐着,或是躺着,不要强迫自己的活动。等待,等待这阵惊恐过去。
女人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卡住暮怀君的脖子。她仍然在叫,叫得很淫荡,她故意把自己和路遣做爱的声音回放给暮怀君听。
十分钟过去了,暮怀君浑身冷汗,心率一直没有降下来,反倒越来越快了。他仰着头,一边忍受着疯狂翻飞的幻想和吐意,一边努力把此刻的症状和心理医生教给他的评估表对应。
“喂,”暮怀君还是拨通了助理蒋兴赟的电话。“来家里,送我去医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蒋任职不到两年,不清楚暮怀君的情况,接到电话,想是暮怀君弄什么伤到手了:“好,我马上过来,你怎么了?”
暮怀君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快过来,车直接开到家门口。”说完,他慢慢站起来,去房间里拿了一件羽绒服。
“急救箱在——”蒋还没说完,暮怀君就把电话挂了,以前暮怀君不会这样的。
二十分钟,蒋匆匆推开门——暮怀君特意把两道门都打开了。
只见暮怀君脸色苍白,裹着一件与初春时节不太匹配的羽绒服,坐在沙发上。
蒋有些紧张地伸出手:“我们走吧。”
暮怀君站起来,双腿有些颤抖:“去最近的医院,挂心理科,开镇定药。”
“镇定药?还是先——”
“你知道什么啊,我说去就去!”暮怀君瞪眼一吼,额边滚下一颗豆大的汗水。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发作过了,家里没有任何镇定药物,此时去人少的心理科开处方药是最便捷的方法。
助理不敢多嘴,带着暮怀君走了。
过了半小时,暮院林给暮怀君打电话,语气温和:“怀君,不舒服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暮怀君不愿多说:“还好。”
“宝贝,你吃了药先回家休息。爸爸给你预约医生,过几天请他来家里。”
“嗯……”
“宝贝,不要害怕,有什么问题要跟爸爸说。”
“嗯。”
暮怀君这边刚挂了电话,助理就接到了暮院林的来电,他走到墙角,一一答应暮院林提的要求。
暮怀君吃了药就困了,回家以后,倒到床上就睡。
睡前,他还有几分委屈,为什么爸爸不说来看他。于是,梦就变得很狂躁、很疲惫,醒来,整个人都是钝的。
暮怀君在电视机里,看到一个坐在沙发上的自己。
吃吗,不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暮怀君漂浮在空空世界,他对自己说:你实在太空虚、太无能了。
暮怀君睡到了下午三点,他看到一个未接来电,是路遣的。
“喂…”暮怀君回拨过去。
“怀君,”
“嗯…”
路遣听到对面的声音不太好:“你还好吗?”
“唔……嗯。”
“你怎么了?”
暮怀君呆着,把手机无力地扔在一旁。
“怀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嗯,我在……”
“你不舒服吗?”
暮怀君又捡起手机:“有,点。”
“感冒了吗,发烧没有?”
“不,知,道。”
“你一个人吗,吃药了吗?”
“不,知,道,分,か,らん——”说完,暮怀君嘻嘻笑起来。“老师,昨天我说要来找你的,你没什么事吧,我现在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的愉快起来,路遣疑虑:“我倒是没什么事…”
“好,那你发定位给我,我现在就来。”
“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就去上次的餐厅吧。唔,等等,还是换个地方,我想想,还有别的餐厅…”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吧。”
“我在家。那我在家里等你,你快点来哦。”
暮怀君又愉快起来,他要洗个澡,换身新衣服,和路遣约会。
哼起轻快的小调,推开卧室门,暮怀君竟发现助理还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
“暮总叫我带你吃晚饭,他已经预约了云阁楼。”
“什么意思,还有谁?”
“就我们两个。”
暮怀君想,一定是爸爸怕他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所以才叫助理陪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同学要来找我,你不用陪我了,待会儿我跟同学直接去,你可以走了。”
“你没事了?”
“我好了。”暮怀君半推半送地把助理请出门去,“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快回去吧。”
此刻的暮怀君,又变得鲜活起来。
“那我走了?”
“嗯嗯,你走吧、走吧。”
“你吃完饭,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知道了知道了。”
“如果你哪里不舒服,也要及时打我电话。”
“知道知道,拜拜。”暮怀君朝助理挥挥手,关上了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位蒋助理,已经是暮怀君应对过的最好对付的助理了——至少赶得走。
暮怀君是在四合院的门口等路遣的。他一看见路遣的身影,就飞跑过去。
“咳、咳。”跑得稍微快了些,心脏有点疼。
路遣浅浅笑着:“不用跑。”
暮怀君抬起他棕色的眼眸:“我们围着湖走走吧。”
“好。”路遣牵起暮怀君的手。
暮怀君愣神,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路遣。
路遣浅浅笑:“不喜欢么?”
暮怀君的眼里似乎泛起了泪光,他抬手捂住心口:“不,”
路遣看向远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暮怀君有些凄凉地说:“我的心脏,跳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