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第二十章暮怀君日记2018年
2018年4月1日
我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就被他吸引了。可能是因为他湖蓝色的外套,可能是因为他的黑色围巾,可能是因为他递给我一张纸擦鼻涕,可能是因为他说我的眼眸像遮光玻璃瓶。我张开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也张开了嘴,三言两语,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就在闲适的冬日午后喝起了咖啡。我觉得他仍是少年,有天真的、愉快的气息——在他给我讲他读修士的事时,他说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两年。而在后来的相处中,他那种气息就不见了,他沉静、安稳、寡言、回避,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仍旧喜欢与他相处,总想在有意无意间,捕捉他的少年模样。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他。
2018年4月7日
我的脑子里已经全部是老师了,对于这样的自己,我很不安。惊恐症久违地发作了一次,我被带去体检,拿了几瓶钙和维生素回来吃。
我的不良症状是在遇见他以后开始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吃了我剩下的蛋糕,我惊讶,甚至害怕。只有爸爸会吃我剩下的东西,因为他爱我。难道,老师也爱我么?后来我们经常出去吃饭,他总是能看出我愿意吃什么、不愿意吃什么,他便把我喜欢的给我、把我不吃的吃掉,我感到幸福,也很恐惧。老师,是爱我的吧?
他说他“与妻子住在一起”的那天,我吐了,吐得底朝天,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又要病了。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是他先吻的我。我胃里很空,又饿又饱,又冷又热。他走以后,我开始想爸爸。可是爸爸不在,他也不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回寝室住,可是已经到门禁时间了,我进不去。我睡不着,去湖边散步,黑漆漆的,回来还是睡不着,一个人在沙发上坐到了天亮。
我有很多事想不明白,可能见到他以后能够清楚一点吧。我们见面的办公楼下,开了很多海棠花,原来已经到春天了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去年冬天,下着雪,很冷。他想与我告别,可他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流鼻血,流得很夸张,把地上的花瓣都染红了,还有他的皮鞋,他的手。我终于确信,我病了。
我喜欢上老师了。是一种很酸痛、很疲惫的感觉,也很甜美。我的心脏,经常因为他而不规律地跳动,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可只要看到他的消息,见到他本人,我又充满了力量。
关于他的事,我一点也没告诉爸爸。爸爸知道,会祝福我吗,还是会诅咒我呢。爸爸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不再是他想要的了。我很恐惧。
又开始了,我不能犯病。我明天十九岁。明天,要和老师去漫画家的签售会。早点睡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2018年4月20日
老师总是在快乐的时候说悲观的话,在我极度想念他的时候躲起来。最近,也不太回我消息了。虽然我也知道他…但我不想就这样,不甘心。他爱的是我。
2018年5月20日
我忍耐了一个月,没有给老师发消息。他也没给我发消息。
爸爸在为我筹备画展。我不是职业的画家,画的东西也不见得好,不需要媒体,不需要排场。场地不用很大,只要让布置陈设和自然环境成为一个整体,能吸引路过的人走进来看一眼,让他们觉得舒适,就好了。我不希望我的画展变成爸爸谈生意的地方。
老师的邀请函,我悄悄准备好了,手绘的,独一无二的。这段时间,我在家里练习写老师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就像什么神秘仪式一样,怕被别人看见。
遣,纵也。是一个动词,是往外扩张的意思。组词:派遣,消遣,遣怀。杜牧有诗《遣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在香港念书的时候,把这诗抄过好多遍,现在也很喜欢。元稹有《悲遣怀》,我不喜欢他,太假。
老师,会品味我的名字吗。
2018年7月6日
撕碎了
2018年7月8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再也不会联系老师了。删除。
2018年7月12日
我不满意场馆,于是叫上助理去布料市场,买纱帘。
我要的感觉是素净!凌乱!
把白色纱帘撕烂,从天花板上勾连,再等它们自然垂下。
有些要用打火机烧坏,绑在门口的画框上。
进门看见烧死的,走近才是寂静的。绽放在寂静中的鲜艳,是梦幻。
老师,老师,老师!
2018年7月16日
发烧了。昏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老师,没有联系我。也对。
我得让助理把我所有空闲时间都排满。
2018年7月20日
爷爷买了我的一幅画——《土豆》。爷爷是我最忠诚的粉丝,他说要给我拿去美国展出,再卖出更高的价格。我说,谁稀罕呐。爷爷说,怀君的画有收藏价值。我知道,不是我的画有价值,而是爸爸和爷爷赋予我的名字有价值。
2018年8月1日
只要闲下来,我就开始想那天的事,很委屈,很愤懑。我有发病的倾向,不敢让爸爸知道。所以,主动说去美国看爷爷。
爷爷他很健康,并且把我的那幅画弄在了纽约的一个艺术馆。今天爸爸也来了,厨师做了许多我喜欢的甜食。暮沉熙过几天也要来,他给公司放假,也相当于给我放假,我不用去拍衣服了,那些灯光,很伤眼睛。他说带我去潜水。
2018年8月20日
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划船、野餐、徒步、游泳、打网球,帮忙整理庭院,看篮球赛,看赛车,跟爷爷去拍卖会,到处瞎逛…
不想回学校。不愿想起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2018年8月22日
明天回国,我倒时差需要一周的时间。
我得回学校,我得修学分,我想快点毕业。
2018年9月3日
我大学三年级了,现在也会被人叫“学长”,时间过得真快。
刚开学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被骗到了传销组织。
宿舍的门,是木门,轻飘飘的,感觉轻轻一撞就能破开。里面又小又闷,居然放了四张床,每个人的区域就那么一点点,没有镜子、没有储物柜、没有保险箱、没有书桌,什么也没有。我问室友,厕所在哪里、浴室在哪里?他说在走廊的尽头。我走到洗漱间,看见那种成排的、银色的水龙头,不出热水;洗漱台瓷砖的贴法,和厕所地板的铺法一样。
我都快哭了。
我问一个同学:“你们都是用冷水洗脸吗?”
那个同学说:“有热水啊,在走廊中间,有热水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爸爸指了指地上的水桶:“怀君,好像要用水瓶接。”他和我一起走到热水房,说道:“洗脸,要先打热水,再提到冷水房兑成温水。”
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那洗脚呢?”
“我们找找,看有没有洗脚的地方。”
我抱着手臂回房间坐着了,爸爸就一个人在宿舍楼里逛来逛去。
回来以后,我问他:“洗衣房在几楼?”
爸爸说:“不清楚。”
“活动室里有什么?”
“暂时没看到。”
“餐厅几点开饭?”
旁边正在铺床的室友,噗地一声笑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后来才知道,这里的宿舍楼没有洗衣房,没有活动室,没有餐厅。
爸爸小声对我说:“怀君,还是去住公园里的房子,那里安全。”
他担心我。
的确,我中学时期几乎都在家念书,考大学的前两年,才转到一所高中,但也没有住校,上完课就回家。
爸爸觉得我不能融入人群。
但我偏要证明给他看:“我今天就住这里。”
“怀君,今天和爸爸去住酒店,等过几天你再来宿舍住吧?”
“我就住这里。”
“好吧,那爸爸帮你把床铺好。我看看,哪面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