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和母亲吵架,去游泳馆(2 / 2)

“妈,我……”朱朝阳显得有些局促,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似乎下一秒就会摆出防御的姿势,“我明天想去游泳馆,新闻里说十级台风即将登陆,码头都封锁了去不了海边。”

“可以啊,我带你一起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不了妈,我去的那个泳池都是男生,你去不太好。”

“你说什么?”周春红站起来,俯视他的眼睛,“我不下水,坐在旁边也不行?还是你想让张老师陪你一起去?”

朱朝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周春红为什么会联想到张东升:“妈,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就好,可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朱朝阳坐在那儿,既没同意也没反驳。

“朝阳,张老师毕竟是外人,在他面前要有分寸,不要什么事都劳烦人家。”

“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朱朝阳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她,“妈,张老师和我们相处这么久,他已经不算外人了,而且你之前不是也说,想让他多带我出门散心吗?”

“为什么要这么防备他呢?”

“张东成是不是当年那个杀人犯的表弟?”周春红质问道,语气步步紧逼,“你早就知道他是,对吗?那你为什么要和他走得这么近?听妈的话,离他远点,我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上学期突然来到你班上,又当了你的家教老师,你敢说他接近你真的是毫无目的?”

“可他不是杀人犯。我去过他老家,他家里和那个杀人犯已经很多年没有来往了,我当时知道他和杀人犯有亲戚关系的时候我也很害怕,但是后来我确信他不会害我。妈,张老师他来过我们家这么多回,你也见过他不少次了,你扪心自问,他和那个杀人犯是不是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妈,他真的没有恶意,不要带着偏见去看待他行吗?他教我这么久,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亡命之徒,他是真的关心我,也是希望和你相处融洽的。妈,以后你别再这样说张老师了。”朱朝阳没有起身,仍然坐在椅子上仰视着周春红,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周春红耳朵,“我不希望他在教我的同时还要承受你的指责。求你了妈。”

周春红的心神因他决绝的话语久久震荡难以平静,她颤抖着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快速地躲开了,那双瞳孔里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受伤和愤怒,刺痛着周春红薄弱的神经。

为什么儿子要为了别人,向自己这个母亲求情?她在朱朝阳眼中有那么心胸狭窄吗?

“朝阳,你别生气,妈说这么多就是不想看着你掉进别人的陷阱。既然你说张老师没问题,那他肯定没问题,妈以后都不说了啊。”

“我一个人去游泳馆吧。”朱朝阳放软态度恳求,声音里透露出疲惫,“你就在家里休息,可以吗?”

周春红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捂着眼角沉默不语。朱朝阳拿着盘子和碗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蓄水池里的水渐渐升高,水流声也由尖锐变得沉闷。

直到水多得快要溢出,朱朝阳伸手把龙头关了。厨房和客厅顿时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洗盘子的朱朝阳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就见周春红戴着胶布手套走了过来,也把手伸到水里。

“朝阳,你上了高中后就没去过游泳馆了,妈其实已经买好了你的新泳帽,打算那天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的。放你床上了,等下洗完碗去试试,不喜欢就还是用原来的。”

“谢谢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自己一个人去,注意安全,不要在水池里泡太久,游完泳冲个温水澡。”

“嗯。”

虽是白昼,天色却极其暗,滂沱大雨落在匆匆来往的行人身上,地面成了一块拧不干的毛巾,人一走过去就由上至下湿得通透。

经过学校旁边的小卖铺,能看见躺在柜台后方呼呼大睡的中年人,朱朝阳常去的新华书店也挤满了没带伞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议论着反常的天气。头顶一方伞面被雨点侵袭,啪嗒声响个不停,他背着包在灰色雨幕中行走,树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掉落的枝叶横扫人行道,卷起一阵一阵模糊的沙团。

艺术馆前的长阶上滑过道道水流,朱朝阳向上方望去,狭窄屋檐下人们乌泱泱缩成一团,隔着雨水弥漫的雾气,只能依稀分辨出衣服形成的低饱和度色块。

喧闹还是分毫不差地传进耳朵里。

往身后看了看,没有人跟踪,这才放心。

朱朝阳携着满身水汽走进游泳馆,他对这里已十分熟悉,只是光线一下变得太明亮了,令人有些不适应。

前台大厅摆放着巨大鱼缸,厚玻璃阻隔着外界的声音,里面的观赏鱼似乎不知疲倦,摆动身体优哉游哉地向前游去,如此循环往复。朱朝阳攥着一把鱼食投放进缸里,它们就游到离水面很近的地方争抢,他敲了敲玻璃,那些鱼儿受到惊吓,哗啦一下全散开了。氧气泵嗡嗡作响,吐着透明的气泡,看起来像是鱼缸里下的一场雨。

一股熟悉感充斥着脑海,朱朝阳想起上次是在哪儿见过鱼缸,在朱永平请他吃饭的海鲜店,他看着那些鱼,努力克服着心底油然而生的某种原始的恐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一直不喜欢吃鱼,不仅仅是因为小时候被鱼刺卡过喉咙,还有和鱼眼对视时,那颗仿佛无机质的瞳仁冰冷混沌,直勾勾地盯着他,蔓延出挥之不去的死气,即使送上餐桌任人宰割,朱朝阳依旧害怕。

后来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

露天泳池没开放,他就在室内的泳池边热身,一旁披着浴巾的陌生男人自来熟地凑近,两人自然而然地开始闲聊。朱朝阳看见他八九岁的儿子趴在池边,头埋到水下试图让自己浮起来,结果不小心呛到了,在水里左右扑腾终于站直了身体,整张脸憋得通红,陌生男人哈哈大笑,招手让儿子过来。

朱朝阳便止住了话头,戴好泳镜下水,五十米长的泳池对他来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游一个来回,但他刻意放缓了速度,想象这是一条湍急的河,自己则逆着水流向前。

整个身体潜入水下的那一刻,嘈杂的声音瞬间尽数远离,只剩水流不断激荡着耳朵,池子底部的瓷砖因光线折射,形状变得光怪陆离,他调整好姿势,双手化作桨板,身体迸发的力量将他推向更远处。

约莫每隔一分钟他抬头换一次气,习惯这样的节奏之后他逐渐延长了间隔时间,过了漫长的十几分钟,水流声不那么响了,水底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然后他听到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在身体下方响起,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估算出大概再憋气十秒就到一分钟了,耳边似哭非哭的声音却越来越高昂,有什么人凄切地笑着,然后唱出熟悉的歌词: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胸腔里的呼吸陡然加重,朱朝阳游向歌声出现的那一角,隔着泳镜,他看见那里躺着个人,手脚已显现出森森白骨,脸被泡肿了看不清楚。离那人还有两米远时他不再靠近,静静打量着这具尸体的装束。

皱巴巴的老头背心包裹住仍未腐烂完全的皮肉,肩胛骨支着快要褪色的斜挎包,都是很常见的款式,可朱朝阳还是凭借着直觉将他认出来了。

那天在船上发生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是他和张东升联手害死了严良。十几天后严良的尸体被警方打捞上来时,据说整张脸都泡烂了,身上被鱼咬得坑坑洼洼,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之后的一年内他无数次幻想那具打捞上来的尸体是什么样,即使从未亲眼见过。他梦见严良躺在漆黑的海底,亡魂却来到面前,用一双仇恨失望的眼睛紧盯住他,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水泡在四周快速聚集,肺部已濒临极限,朱朝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上浮,眼前昏暗不再,泛着清涟的水面近在咫尺,从水里探出头后,他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息,本能地汲取着氧气,直到情绪缓和,他匆匆看了眼秒表,发现指针早已过了一分半,接近两分钟。

心中突然萌生出一股哭泣的冲动,于是他再度一头扎进水里,掩盖抑制不住的眼泪,生锈的腥气在鼻腔里不住蔓延,等再浮起来时他早已面色无虞。

朱朝阳没说出口的愿望就在这里。朱永平答应他,只要能憋气一分半,十八岁那年暑假,他就带着朱朝阳一起横跨珠江。

初一暑假时他差十秒钟就达成这个条件。只是后来不再勤加练习,游泳技巧也日渐生疏。每年清明节扫墓时他都没向朱永平提及这件事,他想自己也该释然了,大不了……大不了十八岁的暑假,一个人去一趟珠江,也算是实现了当初的诺言。

走时外面依旧暴雨如注,朱朝阳的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朱永平背着他逃出水产厂的第二天清晨,窗外也下着同样的雨。

从医院病床上醒来,朱永平趴在床边睡得很沉,那时他已经知道接下来父亲要对他说的话——那是朱永平坚持了半辈子的中庸之道,凡事都给自己留一手,不跟人结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他不知道,朱朝阳早就被逼得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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