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我克制不了。我妈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让我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我已经尝试过很多遍说服自己,也试着将一切停下来,什么都不去做,可我就是没法恢复以前的样子。”朱朝阳低着头,两人一时静默不言。
直到周春红走进来对张东升说,“他班主任来家访了,咱们谈一谈吧,先让他自己待会儿。”
三位大人围在桌前,班主任率先开口:“朝阳妈妈,你跟我提起的事我都了解了,朱朝阳同学的压力,不光是高考的,还有来自家庭社会学校诸多方面的,他自己肯定也有不愿意说的隐情。张老师,你和这孩子接触的比我多,对他的情况一定有些猜测吧?”
张东升点头:“之前朝阳一直跟着我参加竞赛,拿奖后我劝他把精力放在其它学科上,应对高考。我看应该是从那之后,他的心理就开始出现问题了。”
“这也正常,打个比方很多孩子沉迷街机游戏,一旦家长不准他玩就开始闹叛逆,我儿子就是这样。朱朝阳同学情况与之相似,他喜欢数学嘛,学校的题对他来说没有挑战性,只好通过竞赛来满足对数学的探索欲,不上辅导课意味着以后只能和低级的题目打交道。”班主任说到这儿笑了,“算是一种‘戒断反应’,对数学形成依赖后强行戒断这股依赖,就开始出现一些失眠啊焦躁啊,还有他自己说的看到了什么幻觉之类的,很典型的负面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当务之急是消除戒断反应带来的副作用,让他重新建立起对其它学科的兴趣,做家长和老师的都应该教导他,生活不止有数学,还有诗和远方。劝他放松心情,多饮多食促进新陈代谢,保持身心健康,早晚会恢复的。”
周春红忙站起身握住他的手连连感谢:“多谢你了老师,朝阳这孩子从小和我相依为命,没人比我更明白他是什么性格,他很懂事很听话,一向不会让我们做家长的为难太久。主要是我做娘的,看孩子天天受苦老心疼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您说的这些话有道理,算是替我宽了心。”
班主任也回握她一下,转头看向张东升:“走吧,我也看看他去。”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房间,没有这个年龄段男孩子惯常的邋遢不爱收拾,反倒井井有条,一看就知道房间主人生活习惯良好。
朱朝阳见他们进门,赶忙从被子里出来,规规矩矩坐着,班主任打量一眼男孩子细长的胳膊,因病而瘦骨嶙峋的双肩,再对比自家白白胖胖的崽,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对朱朝阳说:“老师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学习再重要也没有健康重要,老师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分清轻重缓急。”
“嗯,谢谢老师关心。”说着,朱朝阳有点小心地瞄向一旁的张东升,班主任瞬间会意,“张老师,你和这孩子相处这么久,多少能看出他对你是有感情的,虽然不是你分内的事,但是拜托你抽点时间多开导开导他。成绩这么优秀又难得的懂事听话,要是再病下去就可惜了。”
“我会的。”周春红送班主任下楼,张东升关好房门,回头却见他眼眶中的泪水夺目而出。
他忽然发现,朱朝阳总能轻而易举地影响他的情绪。此刻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又稀里糊涂地拽住他,仿佛受到一记重锤似的,张东升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
他手忙脚乱地扯了张纸巾递给朱朝阳,但是他没接,张东升只好替他将眼泪擦拭干净。
班主任不知道朱朝阳的过去,他知道;周春红不曾亲眼见过的那些对峙与生死之间的时刻,他全都经历过。世界上没有人比张东升更加清楚,乖巧好学生面具下是怎样冷漠又炽热的灵魂。没人知道他其实最欣赏的就是朱朝阳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从来不畏首畏尾,敢想敢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很多人都说朱朝阳像他,可张东升清楚,朱朝阳能做到的事情要比他多很多,未来也会比他更加出色。他们有许多共同点,譬如热爱数学或坚决扞卫自己的利益,但那些都只是浮于表面。张东升教导他,不是为了凝视镜子里的倒影,而是隔着群山望向矗立在更远处的峰峦。
黑暗笼罩着少年那颗心。可是没关系,张东升习惯了路途的颠簸,从不畏惧疾风骤雨。
而此时此刻,张东升只有一个问题是诚心要问的:“朱朝阳,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情不自禁俯下身抱住他的那一刻,张东升庆幸还好自己锁了门。他想这孩子从小跟妈妈生活在一起,肯定渴望着父爱吧,越是缺乏安全感,越是想要抓住身边的人。张东升非常理解,却觉得朱朝阳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少年用力回抱住张东升,如同雏鸟般倚靠着他,眼中是不舍的眷恋。张东升一不留神撞见,却没有回避,只是心里想着什么不得而知。
朱朝阳收回视线。无论张东升怎么想,他的答案其实一直都很明确。
父母双亡,重要之人都离他远去,孑然一身后,张东升再也没了弱点。所谓能威胁到他的说辞也只是个幌子,说出张东升的身份就意味着朱朝阳同样不干净,他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朱朝阳要为他造出新生的软肋,轻则如履薄冰,重则伤筋动骨,他会时时刻刻意识到他需要自己。而非将自己看作容易被哄好的小孩。
“张老师,不要放弃我。”
假作真时真亦假,虚实之间谁又能彻底分得清?事到如今,张东升已经无法说服自己,朱朝阳的举动只是为了留住他而做出的表演。他喃喃自语,紧靠着胸前温热的身体——怎么可能会放弃,你是我最中意的学生。
眼前泫然而泣的少年令他意识到不能等那么久了。那天朱朝阳冲进烈火焚烧的屋子,他就暗自发誓,如果朱朝阳能活着出来,他就一直管着他,不会像两年前那样留他孤零零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一直在。”张东升安置好他,打开门,正巧周春红端着小米粥走出厨房:“小张,谢谢你来看望他,时候不早了,要不留下来吃顿饭?”
朱朝阳坐在床边喝粥,希冀的神情仿佛是在挽留:“张老师,可以再待一会儿吗?”周春红难得看见他有食欲,高兴得不能自已,也跟着劝张东升。张东升朝外面走去,给母子俩留下空间,自己坐在桌前吃饭。
周春红看着儿子,心里五味杂陈。这一个月以来他胃口不好,所以没法强行塞给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周春红这才发现原来儿子是很挑食的,只是平时不论她炒什么菜儿子都会吃掉。眼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下去,周春红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脸色也因为操劳过度而憔悴不少。
这几天她跟朱朝阳说了很多话,想让他轻松点,却没什么作用,问他是不是想继续上数学课,他摇摇头没说话。
没想到两位老师一来,朱朝阳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神情恍惚了,他眼中有了神采,没有沉默着应对她,将整整一碗粥全部喝完了。
周春红哪还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对数学的狂热只能算一部分原因,周春红明白他对张老师的依赖,他希望张老师待在身边。
无论如何周春红都会支持他,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张东升说这件事,毕竟朱朝阳的问题说白了只是他自己的问题,按理说张东升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去管他。
不过至少三人还有些情面在,周春红估摸着可以劝劝张东升,让他平时对朱朝阳上上心。
她坐在张东升对面,言辞恳切:“小张,朝阳这孩子见到你可开心了,恳请你在学校多关照他一点,毕竟我们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平常你多带他出去走走,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是他很喜欢和你相处,看在孩子前途的份儿上,请你多担待。”
即使她不说,张东升也会这么做的,只是他察觉到周春红的情绪出现了一丝异样,许是照顾儿子生活起居太辛苦所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两人又聊了聊其它的,最后周春红问道:“朝阳的情况能回学校上课吗?”
“这得问他的心理医生了。我做不了主。”
“好的,谢谢你。”
朱朝阳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是本笔记:“张老师,我把所有知识点都整理好了,打印完再还给我吧。”
“嗯,没想到你还记得,有这份笔记,同学们会很感激你的。”张东升接过,对他点头,“我走了。朝阳你好好休息,过两天再来看你。”
朱朝阳将门关上。他转过身对周春红笑着:“妈,我说了没什么事。这个月你忙着照顾我连班都没上,去睡一觉,明天早餐我来做。”
于是周春红被他推进卧室,忙碌多日的身体不堪重负,沾上枕头就开始休眠。
围绕在心头的忧虑散去,朱朝阳心情大好,他坐在书桌前将张东升说过的话一一写进日记。
只要他需要,张东升就不会放弃他。朱朝阳将这句话视为对他的承诺,而他欣然接受这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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