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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距离舅舅家只有五十多米远。卡娜没让两位老人出来送,自己乘着夜色回到了那栋装满童年记忆的房子。
房子已被提前收拾过了,连床罩被褥都是铺好的,暖暖透着太阳晒过的香气。老夫妇在交还钥匙给她前,显然下了不少功夫,但在吃饭时却丝毫没有提及,仿佛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但这明明无私且伟大,让人感动到无所适从。
卡娜在打电话要钥匙之前,其实还阴谋论地推测过舅舅或许会拒绝交还,将亡妹的房子据为己有。亲情的感觉在那段刻意回避的年岁中变得陌生遥远,此刻的她确信自己遗忘了许多弥足珍贵的东西。
刚把外套脱下来,手机响了。
卡娜掏出一看,接着若无其事地接通免提。
“安全到家了吗?”
“到了,凯迪亚。谢谢你的关心。”
电话那头顿了顿,没能再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想了半天只问出一个颇具铜臭味的问题:“钱够用吗?”
卡娜蹲下身开始收拾行李,顺便回他:“当然。原本靠我自己赚的就足够挥霍余生了,再加上你的慷慨分手费,我想我下辈子也能做个富婆。”
分手两个字让男人怜惜心起,充满愧疚地说了声“抱歉”。
“你早已道过歉了,凯迪亚。我不怪你,也不怪菲姬。”卡娜说得温婉极了,脸上却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是真心话。
她当然谁都不怪,毕竟,对方的出轨可是她亲手策划的。
......
一觉睡到自然醒,手机里没有成片的未读邮件,没有会议提醒,没有见不得光的实验报告。一切干干净净,仿佛回归人间。
卡娜终于有了脱离苦海的实感。
简单洗漱过后,她将头发高高绾到头顶,穿上运动鞋走出了门。卡娜一直有着晨跑的习惯,这项运动除了可以有效地宣泄压力,还能让她在费神的工作生活中保持起码的健康。
换个地方跑步感觉很棒。或许是因为这里安静,空气又舒朗,她突然精力大盛,并生出了绕着整座小镇跑一圈的想法。
现在是早上九点,稀薄的雾气在小镇上层萦绕,看不清太阳在何方。偶尔见到一两个遛狗或散步的人,卡娜会停下脚步和他们介绍自己,聊上几句,然后继续往前跑。西北面的山坡上有几栋自带马场的大房子,顺着马道再往前走,便没了人烟,连路也没了。
但那里的风景卡娜看一眼便喜欢上了,荒凉得极有意境——连绵的荻花将视野中所能触及的地面全部覆盖住,白绒绒一片,仿佛延伸到天际。
有清甜的草香顺着寒风吹过来,她鼻翼耸动,辨别出那来自金盏花。想着采些回去泡茶挺不错,她拨开一米多高的荻花丛,走进了这片荒地。
十分钟后,脚下土壤变得松软泥泞,洁白的鞋底眼见着被糊上一圈泥边。卡娜开始后悔贸然走进来,并生出了转身离开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了被树干遮掩大半、堪堪只露出一角的金盏花。它们扎根在不远处一片沼泽中,明艳的橙黄尤为显眼。既然发现了总不能空手而归,而且鞋子已经弄脏了......
卡娜并未犹豫多久,她弯腰将裤腿卷起来,迈脚走向沼泽。
舅舅昨晚的警告她没有忘记,但沼泽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可怕,它无非就是一滩烂泥地而已。至于那些能让人越陷越深以致丧命的溶坑,其实只要掌握正确的方法规避,就连小孩儿都可以轻松蹚着过。
这片沼泽形状蜿蜒扭曲,面积很大,站在边缘并不能一下子看清它的全貌。密集的荻花让它从远处看上去并不显眼,只有走近才会知道内里自成一片方圆。
金盏花就长在沼泽中间那类似于小岛的硬土层上,有枯树和杂草掩盖着部分身形。
“但愿不会只有一两朵。”卡娜找了根树枝抓在手中,每当要往前走一步必先往淤泥里插两下探知深浅,这是行走在沼泽中的常规操作。
迈出五六步,空气的味道突然变了。撇开花香不谈,似乎还有粘稠的腥气在周围弥漫。
卡娜绕过遮挡视线的草木,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金盏花,而是一个落难者。
半截身子陷在泥中,一动不动,在这四面荒凉之中突兀又诡异。
她看上去很不好,浑身沾满淤泥,头发凝结成块,脸还低垂着,看不清容貌。
“救救我……”
瑟缩又虚弱的声线,充满了无助。
卡娜挑眉,才意识到“她”其实是“他”,光看轮廓还真难分辨。她先去摘了金盏花,然后停在两米远的位置打量对方。
寒冷的大冬天,他一件上衣也没穿,头顶泥水湿漉漉的,甚至还在往下滴,仿佛是刚刚落难。不过掉进溶坑的人是怎么才能抹得满头满脸都是呢?
真要淹过头顶,人怕是早没了……
疑点真多。
卡娜将木棍另一头递过去,说:“我救你上来。”
', ' ')('她站得远,腰身费力往前探,一只脚勾住身后树桩,时不时摇晃一下,抓着棍子的手倒是异常用力,看上去救人心切。
落难者停止了颤抖,污七八糟的脸却依旧埋在阴影里。他迟迟不去够那木棍,却在卡娜又一次身形摇晃的时候猛然抓住棍子端头往后一拽。
预期的踉跄栽倒并未发生。
卡娜顺势脱开手,棍子陡然间失去拉扯,像被抢走一般落到了对方手中。
落难者:“……”
“真是个疯子。”卡娜掏出打火机和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轻蔑地盯着他看,“想找人陪葬?你脑子没问题吧……”
对方不给任何回应,她只能接着道,“木棍横在溶坑口,胸压在上面将腿往外拔,一会儿就能出来。行了,就教这么多,祝你好运!”
说完,她掉头按照原路返回,再没有给那人施舍多余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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