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谓》(1 / 2)

<p style="font-size:16px">寒风呼呼旋过酒馆大门,镶铁边的木门纹丝不动,风从门缝里勾出酒馆里的热闹,酒馆内的温暖火光隔着蒙雾的窗户模糊但鲜明,仿佛此地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避难所、最后的幸存者聚居地。

忽然间,有人开门打破了酒馆内外这层厚重的隔膜,渴盼温暖的风雪呼哧涌入,但即刻被拒之门外,同样被拒之门外的还有方才那踉跄走出酒馆的男人。

身着单薄褐衣的男人被厚厚积雪绊倒,于是索性就地趴在雪上,头埋在雪里,吐出的呼吸腾起白雾,融化嘴边的冰雪。男人麻木地感受着自裸露皮肤向内生根的刺骨寒冷,酒精和嘲笑在脑中打成一团,眩晕和迷乱在空空如也的大脑里横冲直撞。他深吸一口气攒足力气,勉强翻了个身,然而吸入的冰冷空气仿佛由内至外地刺穿了他的肺,酒精虽然减轻这份疼痛,但他仍不得不通过咳嗽来减缓喉头的不适。他迷迷瞪瞪地睁开一条眼缝,瞧见白茫茫的天上雪境往他身上盖雪被,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内心自嘲:史顿堡的雪可真暖和,比米希兰战场前线的雪暖和。

这话发自男人真心,虽然违反常理:史顿堡比米希兰王国纬度高,是公认最寒冷的人类居住地,连魔族也不愿涉足此处,再往北就是生灵绝迹的极寒之地。

躺在雪上的男人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响亮,随之一股奇异、梦幻的炽热从血管奔涌,扩散至全身,缓解了他被冻得麻痹的头脑四肢和五脏六腑,整个人因为那股内里爆发的能量变得通红,仿佛神明终于垂怜于他,给予了一点聊胜于无的“温暖”。他从雪地里一跃而起,张开手臂迎接、赞美“神明”的恩赐。

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闭上眼张开双臂,希望这股自体内翻涌而出的“温暖”拥抱他、拯救他、救赎他,就像他曾经竭尽全力地抱住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是谁?

他,是谁?

酗酒和失温混合酝酿的苦果被纷繁的记忆和思绪搅成汁液,晦涩、无力的苦痛漫过每一寸褶皱都在溢出懊恼的大脑,他奋力挣扎被风雪牵绊的手脚,转了个圈避过不存在的纠缠,风雪夜戍守边境的回忆扑面而来,他翕动鼻翼,宛如闻到了近在咫尺的铁腥和马骚味,他握紧手中长剑,全神贯注地看向前方,不远方敌方队列的火把光鬼魅扑朔,那时他是一位士兵。突兀的喧哗、嘈杂自他身后撞来,冲走了回忆中戍边的肃杀与紧张,他环顾四周,面目影影绰绰的贵族男女欢笑着举杯庆贺,他们在靡靡音乐中觥筹交错,身上精心调制的香水、熏料麻痹了他的嗅觉,同时,他被包裹着嘲讽、轻慢的奉承“轻柔”包围,无可指摘的完美说辞让他无力发泄,举目四望又无可依靠。灵魂在记忆中失去了方向感,精神天旋地转,他下意识仰望出奇明亮的宴会天花板,或者说史顿堡的天空,他是谁,现在的他是谁?

男人听着耳边壁炉火星噼啪声猛然惊醒,迷茫地环顾四周,懵懂、乖顺地接过一旁老妇人递来的温水,淌入喉咙的水如同滋润干涸已久突逢甘霖的沟渠,他的五感逐渐敞亮,因而头疼愈发明显。

神智稍有恢复的他认出这位老妇人是他的邻居,他出言感谢她的帮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老妇人蹙眉略显不悦,望向窗外飘雪的世界,语气温和又无奈:“马库斯,你怎么又喝得醉醺醺倒在雪地里,若不是墨瑞狄特意让我关照你,醉倒在雪地里的后果不堪设想。”她忧愁地抚过鬓角白发,眼角下垂满目慈祥,拿起放在椅子扶手上织了一半的毛衣,温吞地念叨马库斯不关心身体,想念成熟懂事的墨瑞狄,自言自语说等墨瑞狄回来教授他新的编织技巧。

马库斯沉默地感受在胃袋中悠悠晃荡的水,思绪随之沉淀,在老妇人提及墨瑞狄这个名字时豁然开朗,他想起这是他的爱人的名字,继而墨瑞狄模糊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墨瑞狄是一个高挑纤细的男人,声音动听婉转,握紧自己的手温暖而坚定……坚定?这不是一个日常的形容词。

马库斯向老妇人询问墨瑞狄在哪里。

老妇人抬头注视他半晌,观察他神态不似作假,摸了摸膝盖叹气,感慨马库斯不懂得爱惜自己,成天酗酒,喝得昏了头,连自己的爱人去哪儿都忘记了,之前还是马库斯告诉她墨瑞狄离开史顿堡回家探亲一段时间,距离现在已有三个月了,说着这位老妇开始絮叨墨瑞狄的体贴友好,时常来和她这个没人理的老太婆聊天,也愿意听她翻来覆去的唠叨,帮她干一些杂事,她口中的墨瑞狄仿佛是这个世上最可靠、善良的人,而不爱惜身体的马库斯占了大便宜,然而这样的墨瑞狄让马库斯感到陌生中夹杂着一丝熟悉。

末了,老妇人安慰马库斯,他和墨瑞狄两人既然能摒弃种族隔阂不远万里来到史顿堡,往后爱也能引领他们前进。

马库斯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胃里升上的饥饿感促使他以沉默结束这个话题,屋外雪刚小些,他就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对门家中。

冰冷昏暗的屋内毫无生气,马库斯被地上成堆酒瓶绊了一下,他扶着桌子看着酒精告罄的瓶子叮铃咣啷地倒下,打着转滚到光线明亮处。床上的衣物杂乱无章且毫无生气地堆叠在一起,寒冷和孤独侵蚀了这件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也在逐渐啃噬归家男人的精神:他的脑内不识趣地冒出幻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那一瞬间从躯壳中抽出他的灵魂,接着将其掷入虚空中的酒馆,酒馆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嘲笑他的失败,只因他们都是失败者,而马库斯更下贱,自甘堕落。

马库斯惊恐地捂脸下蹲,眼珠左右转动,似乎在这仅有一人的房间内看见了另一个人恍惚存在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徘徊在他的脑海深处。

他记得,他还记得,他都记得:那是他们来到史顿堡的第一天,名叫墨瑞狄的伴侣拉着他的手走进这间屋子,快乐地在屋中央转圈,邀请马库斯一同起舞,大笑着宣布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家。往后这间屋子里逐渐填满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马库斯抚摸过桌角的痕迹就想起墨瑞狄端来初次下厨的糟糕食物,他红着脸为先前的信誓旦旦道歉;马库斯看到窗户就能想起墨瑞狄打开窗户呼唤床上的自己起来看晴天,史顿堡如黄金般珍贵的阳光在爱人的眼中熠熠生辉;马库斯看到床铺就能想起他和墨瑞狄肌肤相亲的缠绵悱恻,爱人于耳边拆骨入腹般轻声咀嚼他的名字——

他唯独忘记了爱人的脸!

马库斯如同木偶般收拾屋内四散的杂物,妄图用忙碌来推迟内心的迷茫,他在床底搜到了一把被黑布包裹的钢剑,上面雕刻有米希兰王国的骑士标志,出鞘的剑仍锋利无比,剑身倒映了一张沧桑、颓唐的面孔,能看出俊朗刚毅的底子,但剑上的这个男人神情疲惫、困倦,下巴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仿佛一头困兽,冷酷、饥渴地注视着同样在注视他的马库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下一刻马库斯浑身一震,猛然回神,发觉自己竟下意识把剑扔到了床上,他立刻意识到他在害怕、拒绝现在的自己:现在的他是猎人马库斯,不是米希兰的戈特里布骑士。

马库斯归剑入鞘,用布重新包裹好那把剑,望着那包了一半露出剑柄的剑思索片刻,索性卸了外面包裹的布,放在原本属于墨瑞狄的另一半床铺上。

马库斯站在床尾看着这荒唐可笑的一幕,笑出声的同时面上一片悲戚。

他和墨瑞狄是爱人,现在他却记不起爱人的脸,这难道不可笑么?

悲伤浪潮过后,困意翻涌而上,马库斯衣服也不换,倒头就睡。他侧身时手指无意触碰到冰凉的剑鞘,缓缓睁开眼缝,神情恍惚地勾起微笑,好像在那把剑上看到了日思夜想之物。

次日,马库斯裹紧大衣来到常去的酒馆,酒馆的篝火和气氛热得他脱下针织帽,呼出的气熏上被风雪冻得发红的面颊与鼻尖,他熟门熟路地走到角落里的桌子落座,扬手喊来服务员,掏钱时伸手往大衣的内兜里摸索一番,片刻在桌沿边排出五枚铜币——入冬前他靠打猎卖出的兽肉和皮毛小赚了一笔,结果口袋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常混迹酒馆而干瘪——马库斯动了动干涩的喉咙,让服务员开瓶酒,服务员瞥了眼桌上那列铜币,心里翻个白眼,手一划拉,一掌握住所有铜币,到吧台后灌了瓶最便宜的酒送到马库斯面前。

马库斯的心思全然不在酒上,他像往常一样紧盯酒馆大门,然后往肚里一杯杯灌酒,妄图借酒消愁,压下心中那股不安和焦虑。随着时间流逝,一瓶酒已经下肚,愁绪和焦躁如同被缰绳桎梏又时刻欲图逃窜的烈马。

酒劲上来的马库斯搭讪其他酒客,一边蹭他们的酒一边听他们面红耳赤地吹牛,忽然冷风吹进酒馆,来人在酒客们不满的咒骂声中毫无自觉地走入酒馆,一位脾气暴躁的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拦住这个不懂规矩的客人,却在下一刻与之对视时自觉地让路。

这下整个酒馆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全落在这个神秘的来客身上,后者环顾四周,目标明确地走向马库斯所在的方向,在他路线上的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马库斯起先一怔,反应过来砰的一声起身,桌上的酒瓶被叮铃咣啷地碰倒,他握紧拳头按耐住满溢的激动之情,一边挤开身边低声臭骂发牢骚的大汉,一边胡乱戴上帽子,裹紧大衣的同时顺便抚平其上褶皱,马库斯将这位神秘客人匆匆带离酒馆,来到他的小屋。

神秘客人摘下斗篷兜帽,露出一张秀气的娃娃脸,他神情肃穆、气质端正,一对让人过目不忘的紫色眼睛正在冷淡地凝视面前马库斯,后者把针织帽摘下并抓在手里、眼神不知道往哪放,他仿佛已经洞悉马库斯内心的所有肮脏的角落,把人从里翻到外般审视马库斯所有隐藏的罪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年多前他们两人在史顿堡的集市偶遇,彼时马库斯正在售卖猎物皮毛,米希兰王国的宫廷法师尼修法尔正巧路过史顿堡采买魔法材料,乔装打扮的法师一眼便认出了摊位后的猎人正是几年前和魔族间谍私奔的马库斯·戈特里布,法师寒暄几句后就直言背信弃义的可悲,马库斯·戈特里布的所作所为令米希兰国王蒙羞。

尼修法尔的义正词严使马库斯汗颜不已,而当这位米希兰大王子的近臣说出事情仍有回转余地时,马库斯微微睁大眼并攥紧拳头,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他突然攫取到弥补错误的机会的勇气,即便当时这个机会虚无缥缈。

时隔一年,尼修法尔根据与马库斯的约定再次来到史顿堡,他带来了米希兰国王的亲笔御函,此刻的宫廷法师浑身上下闪耀着让马库斯“回归正轨”的希望。

马库斯激动不已,和一年前不同,他已有深厚的底气面对过往的罪孽。

尼修法尔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马库斯一番,冷静地阐述道:“你为何如此不修边幅,御前骑士竟然沦落成混迹酒馆的盲流了么,简直难以置信……”

法师云淡风轻的话语落在马库斯耳中便是千斤重,这个背弃过往荣耀的男人当即羞愧难当地低下头。他们两人出身类似,甚至曾经几乎平起平坐,而现今在史顿堡相遇时两人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别,于是马库斯不得不上前一步握住法师的手抵在额头上,认罪并请求宽恕,恳求尼修法尔向国王阐明他的悔意和诚意。

尼修法尔默默后退一步,从马库斯手里抽出手,默默远离浑身酒臭又胡子拉碴的男人,他说:“叛国罪岂是能轻轻松松一笔勾销的罪行。”

马库斯浑身一震,搅着手里的帽子,一时无言,眼神躲闪。

见人高马大的男人露出脆弱一面,这实在难以和印象中那位神采飞扬的骑士联系起来,不过考虑到他如今的窘迫,尼修法尔怀疑曾经的戈特里布骑士的确是被那魔族欺骗、威胁、虐待,他余光瞥见床上那把保存完好的骑士佩剑,缓和了语气:“你和那位灰树族魔族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但毕竟是那魔族冒充精灵族使者在先,欺骗了我们的国王,利用了你的感情……但也没人能想到,你竟然能让那位魔族选择随你一同私奔……”尼修法尔尽量委婉地安慰对方,马库斯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像对方话题里的主人公不是他,“我没有兴趣询问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只想知道,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

僵在原地的马库斯动了动手指,两瓣嘴唇好像融化一样粘连在一起,支支吾吾半晌,最终答非所问:“那个魔族,他叫墨瑞狄。”

他们的故事要从何谈起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从一场尔虞我诈的错误相遇开始。

彼时身为御前骑士的马库斯·戈特里布接下米希兰国王的命令,负责接待假扮为精灵族使者的墨瑞狄。墨瑞狄起先意图利用戈特里布而接近他,他卓越的演技让戈特里布产生了被一位精灵爱上的错觉,戈特里布骑士不愿意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和一位精灵建立浪漫关系,哪怕是传出浪漫的故事都是在为他的名声添砖加瓦,顺带满足他的自尊心——此前他从未被其他人如此爱过,他享受沐浴在他人爱意的眼神中。于是为了维持这段关系,戈特里布骑士热情地回馈“深爱他”的精灵使者墨瑞狄。

结果乌龙到了最后,两人真的坠入爱河并且无法自拔。

被愧疚和爱欲折磨的墨瑞狄于一次幽会时告知了真相,戈特里布大为震惊,而后是难以置信。当戈特里布看到墨瑞狄失望、忧伤的神情时,可以说是青年时期缺席的冲动莽撞姗姗来迟,也可以简单来说,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主动提出了私奔的计划。也就在同一晚,他们定下了两人隐居的地点,也就是史顿堡。

来到史顿堡之后,一眼望到头的雪境生活和冷酷寒风逐渐吹走了蒙在马库斯·戈特里布眼前的愚蠢和短视,懊悔一点一滴地积攒于不经意间闭口不言的回答中。

远离属于荣誉后,失却了光芒的马库斯终于内视自己的灵魂,随后他清醒地认识到:于他而言,荣耀和爱情没有孰轻孰重,所有的痛苦来自得而复失,也许是童年与野犬争食的经历造就了这点。

一无所知的旁人对他的嘲笑不值一提,然而跟他一同私奔的爱人墨瑞狄的背叛则压倒他自信的最后一根稻草:马库斯从未和人提及因为打猎空手而归早归的那晚,他于两人小屋窗外感受到、亲眼看到屋内另一个灰树族人的身影,灰树族人优雅的声音隔着门板模模糊糊地传入马库斯的耳内,而马库斯内心已有定论,他踩着自己的脚印一边倒退一边扫去痕迹,躲入树林等待时间恰好,若无其事地回家,若无其事地看着同样若无其事地出门迎接他的爱人墨瑞狄。

若没有在史顿堡的集市上遇见尼修法尔,马库斯也许会被冰天雪地里这样平凡普通的生活慢慢磨灭回转的希望,被对他真心付出却藏有秘密的爱人抹去所有锋芒。

马库斯无法抑制自己询问自己放弃所有来到史顿堡是否真的值得,人的欲望如炭灰下的火星,只要有合适的介质,小小星火,亦能燎原——尼修法尔的出现只是催化剂——甚至可能早在发现墨瑞狄的“秘密”前,马库斯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而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

尼修法尔见马库斯不为自己辩解,也不打算深谈,直截了当地询问一年多前马库斯允诺履行的承诺:“那位魔族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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