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
若是一城一池的得失,消息还不至于传递的那么快,甚至还能轻松封锁起来。
但整个荆南沦陷,四郡全丢。
消息就像是刚过去没多久的洪涝一样,如长河决堤,拦都拦不住,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从荆北到川蜀大地,乃至于天下。
几乎每个角落,人们都在议论纷。
四郡失陷,荆州全境沦陷,这个消息如同一颗巨石落入湖泊,激起层层涟漪,席卷着整个蜀中。
消息自然扩散,肯定不会这么快。
少不了大汉特务绣衣使,与诸多世家大族的刻意而为。
谁赢,他们帮谁嘛,只要北伐军还在,还能继续打,即使不能明确站队,也能暗地里开始动作。
而一些心向汉室之人,也在推波助澜。
毕竟这等大胜仗,传得越快越广,他们才好在给大汉帮帮场子。
于是乎,霎时间,石周曷部治下的川蜀、荆北,全都人心思变。
心情变得异常激动。
谁都知道汉军北伐,不会打好大儿的普六茹部。
那么打完荆南,后面要么是荆北,要么就是川蜀。
这两地的百姓,可就偷着乐吧!
汉帝回朝是十月份。
兵出高州都快十一月份了。
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直接速通荆南四郡。
纵然有各种原因,还借助了天时地利,召唤了关圣帝君相助。
但终究是事实。
这是什么概念?
呃.这好像是个很正常的概念。
汉帝在琼州,三日夺三郡。
做梦都不带这么快的,也就哨骑传递消息的速度,能勉强跟上。
打夷州,也就是停船路过的功夫,就给直通王宫,把人家国王给砍了。
粮秣半斤没花,还白嫖了大几百条船。
打交州,偌大一个交趾国,粮草丰足,地势险要,前前后后也就花了小半年。
同样没花粮秣,还收编了南蛮土著,收缴了交趾国好些年的积累,最后把交趾国变成了交州。
好吧,汉军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不具备普遍性。
那就看看东胡这边。
东胡八部齐心协力,势如破竹。
也得花上二十年的时间,才将南迁的大汉,从半壁江山推到一城之地。
战无不胜的乞颜思烈,东拼西凑,带着乞颜部最后的家底,拼上老命南下攻略高州。
仍是被堵了近半年。
知晓两个多月速通荆南,是多么恐怖的概念之后。
就连一些石周曷部的东胡贵族,在确定荆南大军,与石周曷聪全军覆没之后,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心思。
不少人本就对汉帝心存畏惧,现在更甚。
而且这次,更是以自家族人的性命,证明了敌人的强大,汉帝的战无不胜。
除了长沙郡被水淹,汉军可能要花费些时日,去赈济灾民,处理灾情、调集粮秣之外,没有任何好消息。
即使汉军因为这些琐事而拖累,等上个一两年,他们的下场,和在荆南身死的兵将,不会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整个川蜀大地的东胡人心中,都存着一种紧张和不安的心情。
不少东胡人,都开始思考应对的策略,甚至更有人觉得,应该直接放弃荆北,将所有兵马调回川蜀。
蜀道难,只要守好各处关隘,汉军肯定进不来。
甚至不少石周曷部的将领幻想着,只要放弃了荆北,将荆北给了汉帝。
大汉全据荆州之后,会和其他部族接壤。
那么很可能不会继续找石周曷部的麻烦,而是去打那些更容易打的州郡。
说不准还会直接一路北上,取新野、宛城,一路破武关、潼关,直接收复长安。
至于汉军是否能攻破武关、潼关这种千古要塞,根本不存在任何疑问。
汉帝再练几年,拿着棋盘生生砸翻关墙,似乎也没什么意外。
再不然,就召唤陨星、洪水什么的,砸一砸冲一冲,也能让它千年雄关化作平地。
至于那些普普通通,没什么身份的石周曷部东胡人,心中更是遭受重击。
在他们看来,败就是败,什么好说的。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拿下荆南,汉军继续拿下川蜀,将他们都杀了,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东胡人们的心情复杂而纷乱。
有胆子大的,索性想着直接投降得了。
不过这确实胆子太大了点了,自昭武帝登基四年以来,收降过一些敌人。
但大多是汉人,再次也是交趾土著、五溪蛮子,东胡人似乎真没有。
如果投了,会不会被拿去祭旗?
可以说,如果有先例在,汉军收降过东胡人,这些和石周曷部核心贵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普通东胡人,很可能投降。
毕竟带路党,无论在哪儿,都不会少。
不过最头疼的,还是那些真正的石周曷部高层。
成都城中宫殿,是当年昭烈帝称帝后,修筑的行宫。
四周环绕着青石墙壁,宫门上方的屋檐上雕刻着仙鹤和神龙,光彩照人。
可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气氛的肃杀。
殿内部非常宽敞,两侧是玉雕香炉,香气四溢。
殿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龙凤飞舞屏风。
守卫宫殿的东胡人往复巡逻,气氛异常静谧。
石周曷阿虎坐在銮座上,面色阴沉,心中充满了愤怒。
他无法接受荆南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刘宾败了。
石周曷阿虎深知刘宾的能耐。
一个汉人,能够成为石周曷部的谋主,甚至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每个石周曷部东胡人心中,都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甚至对他这个石周曷部的汗王而言,刘宾也是绝对以引以为依仗的左膀右臂。
毫不夸张的说,没有刘宾在背后出谋划策,哪怕他再怎么勇武,再怎么善于调兵遣将,都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足以见得刘宾能耐。
可就是这样的刘宾,偷偷进入荆南,暗地里指挥着石周曷聪,这种能力还不错的将领,以有心算无心,依然败在了汉帝手下。
而且是一败涂地,生还之人不足千余。
刘宾和石周曷聪合力,带着大军,甚至还有乞颜部支援而来的乞颜讨,都无法抵挡汉军的进攻。
那么接下来石周曷部将要面临的困境,将更加严峻。
“死!!!”
石周曷阿虎猛地在屁股下的皮草上抓了一把。
那皮草有些奇怪,皮质并不像常见的兽皮,一抓之下,松软没什么弹性,好像抓在了哪个人身上一样。
“呼呼——”
石周曷阿虎连续几个大喘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他不能乱,他要是乱了,或是心有怯意,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石周曷阿虎紧紧握住手中的马刀,这柄马刀,代表着他的统治权威,是他作为一部汗王的象征。
“荆南,荆南”
石周曷阿虎冷静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绝不放弃!我石周曷部,绝不能因丢了荆南而败亡!”
石周曷阿虎自语着,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和决绝。
还有荆北和整个川蜀,要就这么说输了,实在让人不甘。
早知如此,还不如和普六茹阿摩学学。
人家虽然当狗,但有骨头吃啊!
而石周曷部这边,则是再不做出有效的应对,就要被汉人喂给狗吃咯!
“刘宾他不是回来了吗,让他给我滚进来!!”
石周曷阿虎没来由的一阵大怒。
亲卫知道自家汗王喜怒无常,忙不迭的退下,去唤来刘宾。
不一会儿,刘宾一瘸一拐的走入殿中,行了一礼,低声道:
“汗王,属下失策,未能守住荆南。”
石周曷阿虎却突然散去了怒意,笑眯眯道:
“你号称一步百计,算无遗策,怎么会败?”
“定是那石周曷聪自负自己的身份,看不起你汉人出身,没有完全按着你的吩咐去做,是不是?”
“正是,石周曷聪没有听从属下之言,才导致了兵败。”
刘宾点头直接应下了。
他知道石周曷阿虎的意思,现在得给与族中将士们,更多信心。
而不是坦然面对失败。
踏马的不到三个月时间,给人打的脑浆子都出来了,这种失败,根本坦然不了好吗!
只能尽量鼓舞士气,让族人有信心继续抵抗汉军。
“我就知道。”
石周曷阿虎哈哈大笑,挥了挥手,殿外直接抛入了一箩筐的脑袋。
圆不溜秋的,滚起来还带着一道道血印。
刘宾心中一阵波澜。
这正是石周曷聪的亲属,其中甚至还有个几岁的孩童。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惊讶,石周曷阿虎残暴嗜杀,那是出了名的。
三五天的,不杀个把人,吃饭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石周曷聪兵败,给他家里人全杀了,很正常啊。
要换做李景绩在石周曷部,妥妥是举目无亲级别的。
地上那一个个脑袋死不瞑目,阴恻恻的,好似都在盯着石周曷阿虎一样。
但石周曷阿虎半分不为其所动,只是看着刘宾,有一搭没一搭都道:
“你再跟本汗说说,这一仗,到底是怎么败的。”
刘宾低头道:
“水攻,还有关羽。”
“关羽!关羽!关羽!”
石周曷阿虎猛拍銮座:
“一个死了几百年的死人,真以为他还能死而复生,带着阴兵把我石周曷部给屠杀干净吗!”
“别说是死的,就算是活的,那绿帽子小玩意儿,一刀刀砍,能砍死几个人!!”
地上那一个个都脑袋,虽然眼睛的方向,都是朝着銮座上的石周曷阿虎。
但刘宾总觉得,他们看的其实是自己,只感到压力巨大。
他知道此刻局势极为不妙,当即便跪在地上,应道:
“并非败于一个死了数百年的枯骨,而是败在了阴兵过境!”
“将士们都以为是武圣复生,根本没有战意,汉军则是气势如虹,顺势杀来,我军根本无法抵挡!”
“加之百年未见过的大暴雨持续了数日,长沙郡已经化作一片泽国,汉军早有准备,我军将士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好好好!!”
石周曷阿虎站起身来,捡起一个脑袋,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就像是抚摸着妻子一般,动作极为轻柔:
“阴兵过境!”
“你也信了?!”
刘宾点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那种场景之下,他心底真就毫不怀疑的,完全相信了。
当真是半分抵抗之心都没有,只想着怎么跑路。
“呵!”
石周曷阿虎冷哼一声,突然手中发力,将怀中脑袋上的俩眼珠子给抠了出来。
这时候,他的眼神稍微温和了一些,道:
“既然你都信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你说说,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啊?”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显得无比沉重紧张。
石周曷阿虎在等着刘宾的回答,如何不至于让石周曷部陷入绝境之中。
刘宾也谨慎万分,他脑子是好使,可稍有不慎,脑子就会成为石周曷阿虎的怀中之物。
“地图在这里,你慢慢想。”
石周曷阿虎不急不躁的,拿出一副地图。
刘宾接过,将地图摊开在地上,盘腿而坐。
“长江,江陵”
“孱陵港、罗港、赤壁港”
“江陵港、乌林港”
刘宾喃喃自语着。
现在的局势,放在地图上看,更为清晰一些。
汉军全据荆南之后,想要继续北伐,就得渡江。
长江。
长江乃天险。
渡江向来极为困难,这次荆南战役之中,哪怕只是渡过长江的一条小支流,还是汉帝亲自带兵,都差点被石周曷聪,给赶回了对岸。
如果驻守在岸边的东胡大军,提前防备,预备好各种器械,并且还配备有船只,能够从江面上发动攻击,威胁到汉军,汉军根本不可能渡江。
而孱陵港、罗港、赤壁港,就是在荆南的三个主要港口。
不过此时在汉军手中的,只有孱陵港和罗港。
规模更大,屯有兵马、粮草的赤壁港,还在东胡人手中,其中还驻有将领,并没那么好攻打。
而江陵港和乌林港,则是荆北长江沿岸的两个港口。
无论汉军从哪个港口渡江,最后的登陆地点,都只能是这两个港口。
“港口的问题应该不大,虽说汉军烧毁了普六茹部的十万水师,大汉水师已经纵横南海。”
“可纵然我部之中,没有什么大型舰船,也没有擅长水练的将领,只是依托江陵港、乌林港,修筑各种工事,也足够阻拦汉军渡江。”
“而且长沙郡遭灾,汉军还得依靠海贸不断补充物资,北伐军消耗的粮秣更是不计其数。”
“既然已经开拓出了海上贸易,且赚取了巨利,那么汉军必然不会轻易放弃,还得分出大量水师,用以维持航道。”
“再说了,那些投靠大汉的荆南世家大族,比如那孟家,都是图着海贸巨利,大汉必然要分出一杯羹,用作安抚。”
“那么渡江时,所能用到的水师,并不多,我军不用太担心。”
“除非.”
忽的,石周曷阿虎和刘宾,不约而同的皱紧了眉头。
如果发生什么百年难遇、千年难遇的大暴雨,直接让长江水位暴涨,那么汉军的登陆地点,就不会拘泥在江陵港、乌林港登陆。
没有港口工事,东胡大军想要阻拦汉军,有点儿困难。
当然,让长江涨水到那种程度的概率,很小很小。
可踏马连续暴雨直接淹了长沙郡,还有武圣再生,三军被吓得动都不敢动的概率,也小的不能再小啊!
想到此处,两人的心情,越发复杂了起来。
人家就是借用天时,怎么打?
就像当年光武皇帝,天降陨星直接往敌军大营里砸,这让人有什么办法嘛!
“那就做好最坏的打算。”
刘宾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大不了,就往最坏的情况去想呗!
石周曷阿虎来了些兴致,刘宾这么说,那么必然有了些想法。
“此话怎讲?”
刘宾趴伏着,在地图指指点点:
“汗王且看,汉军若是成功渡江,则能轻取江陵、江夏两郡。”
“我军在荆北,则只剩下襄阳一郡。”
“襄阳郡乃天下少有的大郡,郡治襄阳也是一座坚城,强攻很难攻取。”
“就拿着长沙郡的水势来说,若是襄阳受此水患,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当年我部拿下襄阳,也是因为耗费大量时日,在襄阳周围修建了许多军事设施,把襄阳城通往外界的路全部堵死,断绝和外界的一切往来,使其成了一座孤城。”
“饶是如此,也足足让汉人在襄阳撑了六年。”
石周曷阿虎一想,说的也是。
别看汉军咋咋呼呼的,一路上势如破竹,勇不可当。
仔细一样,战绩似乎也没那么“硬”。
琼州的三郡,是诈城。
夷州郡治,索性是沿着已有的地道,直接杀进了人家大本营里。
交州则是靠着“打豪族,分田地”的口号,欺负交州本地豪族势力不强。
最坚固的交趾郡城,也是人家交趾王主动把汉帝给迎了进去,让汉帝有机会收编囚徒军,从而内外接应,破了城。
高州也是如此,因为大可汗乞颜思烈身死,都被吓得不轻,又有侯君延直接献了郡治合浦郡。
就连正儿八经的攻城战,都没进行过几次。
别说是襄阳这种天下之中少有都大城,就算是遇着武陵郡城,强攻之下,不也抛下了五千伤亡?
这么看来,荆南最初的战略计划,固守城池,是没问题的。
反倒是后续变计,变来变去,想要找机会开口袋瓮中捉鸡,出了意外。
虽说固守城池,面对那种百年难遇的特大暴雨,以及武圣再生,也不可能守住。
但反过来说,只要没有那种天时,固守可以守住。
石周曷阿虎颔首道:
“那么最坏的情况,就是荆北只剩下襄阳城。”
刘宾继续道:
“江陵、江夏二郡被汉军夺走之后,汉军就有两条路可选。”
“一则自江陵郡出兵,往西夺取永安,转进川蜀。”
“二则自江夏郡出兵,往北直取新野,进而继续北伐,及早攻取长安。”
石周曷阿虎双手环抱于胸,傲然道:
“新野、宛城一带,长安一带,都是乞颜部治下。”
“如今的乞颜部,虽说在乞颜金瀚的带领下,勉强支撑着,还将秃发部打的连连败走。”
“但综合实力,并不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