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宾却是紧紧揪着自己的胡须,痛苦地大叫一声,眼睛里流淌出血泪,滴落在甲板上。
“刘雉儿!刘雉儿!!”
他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悲愤。
倒不是因为战死的东胡人,而是刘宾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这一生的结局。
以这个局面,就算上了岸,也是当替罪羊的份儿。
“哈哈哈!!”
刘宾忽然大笑几声,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两名亲卫急忙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生怕他想不开。
“军师,军师,小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趁现在混乱,咱们赶紧撤吧!”
“可不能在这里等死啊!”
其中一名亲卫焦急地说道。
刘宾愣了一下,抬头望向亲兵,眼中的血泪还未干。
他直接将驾着自己的两人推开,毫不遮掩,直接道:
“你二人都是石周曷阿邃的亲卫,跟了我,说是要保护我的安全,实际上是为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你们走,我留。”
“与其受人非议,我宁可战死于此。”
“军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这一次失败,不是军师的责任!”
“又有谁能想到,汉军用澡盆渡江,还能有如此战力?”
“若非此事超乎寻常,我军勇士,又怎么会败?”
两名亲卫劝了两句,见刘宾不为所动,便没有执着。
刘宾说的没错,与其说是护卫刘宾安全,他们更像是在监视刘宾。
毕竟刘宾也是汉人,虽说在族中地位很高,也很得汗王信任。
可汉军太恐怖了,万一他投了呢?
而且他姓刘啊!
刘宾并未正眼看过那两名亲兵,只是叮嘱道:
“告诉石周曷阿邃,不能轻敌。”
“固守以待,决不能主动出击。”
“好了,我的遗言只有这两句。”
刘宾直接那着佩剑,逼向那两员亲卫,道:
“快滚,别碍事!”
“就让他石周曷阿邃龟缩在长江以北,绝对不要和汉军硬碰硬!”
“实在不行,就退走襄阳,仗着城墙和器械,和汉军打消耗战!”
那俩亲卫当即就带着其他亲卫,大步流星的上了小船。
刘宾要死那就让他死,管他呢。
至于刘宾要是趁着他们走了之后,投降汉军.
那也和他们没关系!
还是在澡盆之下保全性命更重要,那澡盆速度奇快无比,就算是乘着小船跑路,也怕被追上啊!
亲卫们都上了小船离去。
刘宾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捡起地上断掉的小半根桅杆,将自己的将旗绑在上头。
而后用力挥舞着。
“石周曷部军师将军刘宾在此!”
远处的刘恪看到这边的动静,也不多加思考,都懒得靠近,直接吩咐道:
“应该是个什么将,直接放箭吧。”
岸边的石周曷阿邃却是急的跳脚。
“糊涂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他看得出来,刘宾是想求死了。
报复,纯纯的报复!
石周曷阿邃觉得,刘宾肯定是看出来自己被当做背锅侠了,也知道再怎么谋算,最多也只能在那刘雉儿手中,多撑个把月而已。
既然能看到结局,索性一死了之。
可他固然存着给刘宾甩锅的想法,那也得荆北战事全部结束,整个荆州都丢了之后啊!
刘宾现在死了,他之后丢了长江天险,丢了江陵,丢了江夏,乃至于连襄阳都丢了,锅甩给谁?!
而且刘宾的智谋是公认的,死在了这里,后面只凭借他的能力,拿什么守住荆北?
襄阳襄阳,说得好听,就连汉人当年,都能在他们东胡人的强攻之下,守个五六年。
可时局大不一样啊!
当年他们东胡人,再怎么势如破竹,也没有两个月攻破荆南四郡,或是轻取交趾国这种逆天之举啊!
“令旗呢?筒鼓呢?快点,传令给刘宾,让他立刻回来,不要做无谓牺牲!”
石周曷阿邃声音都颤抖起来,让他独自去打,用澡盆子都能横行长江的汉军,这怎么打?
筒鼓阵阵,持续发令。
刘宾回头看了看岸边,依稀能看见黑压压的大军。
他惨笑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
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
最终以如此凄凉的结局告终。
“这谋己,竟是最要了性命的。”
他自嘲地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兴许这样的死法,在史书上的评价,要稍微好上那么一丢丢?”
刘宾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纯属自我安慰。
反正他是真的再也生不起任何,与汉帝对阵的心思了,完全被打的心如死灰。
任他千谋万算,当真不敌天命在身。
恨啊!
然而没人听他逼逼赖赖,下一刻,直接万箭穿心。
刘宾的眼中闪过最后一丝不甘和痛苦,旋即便是解脱一般,重重倒在甲板上,生命轻轻消逝。
无论是下九幽还是入净土,都无所谓了。
只要九幽、净土里都没有刘雉儿,那就是好地方。
随着东胡将士们的战死、撤走,江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
但是散落在长江上的断木,和大量漂浮的尸体在告诉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澡盆受绳索限制,着实没啥追击能力。
甚至还因为绳索都缠在了一起,不能及时上岸。
依然只能依靠着赵宁,先行一步,带着先锋,抢滩登陆。
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而且长江里的尸骸也得清理掉,刘恪虽然不知道尸体会不会污染水源,但还是处理下比较好。
万一长江水要是出了问题,受难的可就不止千百人了。
不过这江面上的一仗,称得上大胜。
东胡人起码有五千之数,有艨艟百艘。
能侥幸跑路的,最多就十几二十艘。
可以说五千人连同主将,那号称一步百计神算鬼谋的刘宾在内,全军覆没。
汉军的损失,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仅有的数十人死伤,还是因为战场上的流矢。
否则完全有可能,打出一个零伤亡的战绩。
岸边。
“殿下!殿下!小的无能,小的无能,没能救回军师啊!”
一名亲卫头子,正领着残存的兵马,跪在石周曷阿邃面前请罪。
这些东胡溃兵,身上连点伤都没有,甲胄坚固如初,有的身上都没沾着江水,还是干的。
但全都是士气低迷,完全没有战意。
在他们看来,能在澡盆大阵之中,侥幸捡回一条命,已经实属万幸。
石周曷阿邃气得牙痒痒,可他也没办法。
那种局面,换做是他,也被吓得不轻,哪还敢正面和汉军打?
而且最后时候,后面那些乘着正儿八经渡船的汉军将士,也快要赶来了。
澡盆都这样了,乘着渡船还了得?
撤退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且也是他下达的命令。
“哎——”
石周曷阿邃长叹一口气,他为人暴虐,但这时候,也不是砍人的时候。
这一仗太惨了,汉军用澡盆子把艨艟按着打,实属难绷。
甚至岸上布防的将士,都因为江面上的这一场大败,而有些受到影响。
他再随便砍人,只会让士气更加低迷,受影响的人更多。
石周曷阿邃眼睛一转,顿时有了想法。
他步履蹒跚的,走到带头的亲卫面前,一把扶起了他,声音带着疲惫和关切:
“回来就好!”
“军师为了让你们能够成功撤走,不惜性命,亲自断后掩护。”
“你们也没有辜负军师的厚望!”
然后他走到亲卫的身后,一一将那些溃军将士,给搀扶了起来。
石周曷阿邃这一反常态的亲昵举止,当真有些效果。
东胡人都知道他暴虐异常,不杀三五个人都吃不下饭,突然这么反差,自然拉好感。
石周曷阿邃发现还挺有用,便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块白布,系在了自己的额上,动情的说道:
“从今日起,三军素缟,祭奠死难弟兄!”
“汉军与我部族,不死不休!”
“我与那刘雉儿,更是不共戴天!”
“为了战死的弟兄,必须报仇!”
“汉军仗着澡盆犀利,水战甚勇,我们便不在江面上,跟他们争雄!”
“咱们就守在岸上!”
石周曷阿邃握紧拳头,神态和动作展现出一股决绝之意。
甚至还咬破手指,在额上的白布上,抹了一道血印。
眼中燃着怒火,仿佛誓要与汉军斗到底。
别说,还真挺管用。
被迫龟缩岸边,被他说得就跟当天要打到汉军大本营去似的,雄赳赳气昂昂。
而一众东胡将士,因为之前对石周曷阿邃的固有印象,真吃这一套。
他们纷纷高扬着臂膀,一起随着石周曷阿邃。振臂高呼:
“报仇!报仇!报仇!”
见此一幕,石周曷阿邃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勉强把低迷的士气提了起来。
这样起码也能多守住一阵子。
而且
他忽的看向了东边。
魏成宪的桂阳郡郡守一职,可是他提拔起来的。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