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恶心对吧?竟要对这个猪狗不如的男人献媚讨好,才能引诱他一步步踏入我的陷阱里。”
温焉如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走到此等境地。
她是温氏水粉铺的独女,虽算不上什么千金小姐,但父母一直宠爱有加,不曾受苦受难,后来与家族没落的丈夫成婚,也是情投意合,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丈夫虽身子骨不好,但对她温柔似水,鼓励有加,一边撑着病体操持铺子内外,一边支持她研制玫瑰花露润膏,早日为勉强支撑的水粉铺找到新的开始与出路。
温焉如也不负期望,但也很快遇上难题,水粉铺已经入不敷出,他们囊中羞涩,制出几瓶玫瑰花露都难,就别说上市开卖了。
丈夫苦思一晚后,第二天告知温焉如,刘氏米行的刘掌柜刘武德与他曾有些交情,他豁出脸面借上一笔钱,好让玫瑰花露润膏顺利面世。
温焉如心疼丈夫,可也别无他法。
幸运的是刘武德通情达理,不仅及时借了钱,还曾到水粉铺里对温焉如大加鼓励。
温焉如心思敏感,觉得刘武德看她的眼神让人不舒服,但丈夫的期望和玫瑰花露润膏顺利面世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没有发现刘武德在暗处对她垂涎已久。
那一晚是怎么到来的?温焉如恍惚记得丈夫因病卧床不起,她不得不在刘武德的催促下独自一人前去赴宴感谢,她明明很谨慎,也十分小心,但那杯酒还是被灌进嘴里,接着便是天旋地转,身体的疼痛以及刘武德恶心的嘴脸与黏腻的手掌。
她当然想过报官,也想过寻求丈夫的帮助,但一切都被那卷画给毁了,那卷画只要散出去,她就永远的被毁了。
不,她早已经被毁了。可父母留下的水粉铺不能被毁,更不能连累无辜的丈夫。
她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被逼无奈,最后在丈夫临死前的欲言又止中彻底崩溃。
玫瑰花露润膏成功了,她没有亲人了,她能接受被毁了,那么杀了刘武德,也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刘武德不碰她准备的东西,没关系,她这个人,她这副身体,他肯定会碰的。
温焉如来到棺材边,弯下腰细细打量着刘武德的尸身,她眉头轻轻皱着,眼神里充满着厌恶,接着她好似又释然了一般,将手帕扔到尸体脸上。
“盖上吧,看着怪碍眼的。”
陈筱艾一直看着她,问道:“你既然使用慢性毒药,一步步的才将他毒死,刘家又难以觉察,为何还要主动前来坦承?”
“我才没有前来坦承,不过是来拿一样东西而已。刚好就碰上这样精彩的局面,反正你们迟早要找上我的。”温焉如轻叹一句,“卓侯爷和傅公子一起,我还没有傻到以为能从你们手上逃脱,与其让你们到我的铺子里去闹,还不如我主动来说清。”
刘夫人似有不忍,她看着温焉如说道:“如若我早点发现账簿不对,早些交给你,你起码能早日能躲出去,安生些时日.......”
温焉如轻轻摇头,微微笑道:“你不仅还我丈夫名声,还销毁了那些姑娘的那一份。刘夫人,你被你丈夫压制了这么多年,还愿意帮助我们,你已经足够好了。”
刘夫人眼中闪烁,含悲点头。
“什么账簿不对,母亲,你们在说什么?”
刘夫人看着儿子说道:“你父亲私下有一本账簿,记着的全是他所迫害的那些姑娘的欠款记录。原本这些欠款他都正经记在米行的账簿里,后来他发现此招好用,便逼迫温掌柜她们签下各种莫须有的欠款,这账簿他一直贴身携带着。不仅如此,他看玫瑰花露润膏营收极佳,便谋生了抢夺盈利的想法,诱骗温掌柜的丈夫签下巨额欠款,还到处造谣他烂赌欠债.......温掌柜此次前来,便是要回那本账簿。”
刘行倒退一步,勉强道:“原来米行账簿里那几笔不明不白的记账......”
“那便是你父亲早前威胁的证据。”
温焉如将另外一本账簿往桌上一扔,冷冷道:“这就是那一本。我都已经这样忍受下来了,他竟还敢污蔑我丈夫名声,可叹我无法将他千刀万剐,不然他绝不是好端端躺在棺材里那么简单。”
“够了.......”刘行大受打击,神情恍惚,此刻还年幼的他无法再听进去更多,他面前一幕一幕的闪过父亲慈祥的音容笑貌,可温焉如和薛韵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他,面目含愁含恨。
父亲祸害的人还有更多.......
“宁儿,扶少爷下去歇息吧。”刘夫人心疼儿子,吩咐道。
“母亲,我.......”
“下去吧。”
刘行只能跟着宁儿回去。
陈筱艾看着刘夫人问道:“反正刘少爷已经知道全部,夫人既想让他早点撑起刘家,为何此刻还要他回避?”
刘夫人柔和道:“阿行既已知道就没必要隐瞒,但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归心疼。孩子都要长大,就让他慢慢去体会着成长,我现在能做的,不也只有支撑着他吗?”
陈筱艾不太理解,她向来都是直面所有事情始末的,刘少爷这个年纪明明正是锻炼的好时候。
卓煜揉揉陈筱艾的头发,那温柔的力道让陈筱艾微微有些发困,便也没再问什么。
一直沉默的傅叶歌问道:“温姐.......温掌柜,你知道你进了顺天府,会遇到什么吗?”
温焉如笑道:“倒不会比这之前日日夜夜的折磨更痛苦了。”
“水粉铺呢?”
“该收好的都已经收好了,玫瑰花露润膏的方子我已经交给可信之人,也算不辜负父母多年养育栽培。”温焉如嫣然一笑,“还有傅公子你这样的好顾客在,我也算圆满了。”
最后,她轻轻叹了一句:“只是,以后都不能去参加你姐姐们的茶会了。”
刘府门口,陈筱艾和卓煜看着温焉如的背影渐渐远去,她身后跟着的阿史拿着证物,傅叶歌朝他们挥挥手,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文灵秀和文灵菲还得回去清吟坊,与陈筱艾约定好下次见面,便念念不舍的离开了。
“叶歌会帮温掌柜吗?”陈筱艾问卓煜。
“杀人偿命,温掌柜即便免于一死,流放也是少不了的。”卓煜给陈筱艾披上披风。
陈筱艾点点头,说道:“我刚刚不应该对叶歌那么凶的,叶歌自有他的好处在,像他这样养尊处优长大,却性子纯澈的人世间少有。我从未碰过像他这般对女子如此心软的人,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你们两个的成长环境不同,为人处事自然有所不同,不必在意。”
“嗯......大人,你说那刘少爷以后会怎么样?”
卓煜引着她走好路,闻言回答:“他这样的年岁遇上这样的事情,少不了要郁沉些时日,刘掌柜为人所不齿,但对孩子还算不错,这也是那孩子往后成长道路上的磕绊,与刘夫人或许也会有些言语,但那孩子有个要护着的妹妹,因此我却不太担心。”
“怎么说?”
“我们出来前,刘行虽遭受打击,但他还挂念着不敢一人独睡的妹妹。曾管家说,他哭着去陪伴妹妹了。”
陈筱艾感叹道:“伤心难过的时候还不忘安抚陪伴至亲,这样的孩子本身就难得可贵。”
卓煜点点头,看着陈筱艾被夜风吹得发白的小脸,他搓热双手,捧起陈筱艾的脸捂着,说道:“冷吗?再等一会,马车就要来了。”
陈筱艾看他温柔,越发想要撒娇,鼓着脸将下巴磕在卓煜手心里,嗡里嗡气的说道:“不冷啦,你给穿那么多。反正有马,大人咱们直接骑着回去呗。”
“不行,夜风太大,会吹着你的。”
“可是马车好久没都没来呀,咱们都已经赶不上晚饭了,我饿得很。”
“回去带你去鼎味楼用饭?”
“不要了,虹夏姐肯定给我做好吃来着,我念着她做的辣子鸡呢。”陈筱艾将脸埋在卓煜掌心里一通乱滚,“走吧走吧大人,咱们骑马回去吧,我真的饿了,前胸贴后背呢。”
卓煜无法,只能将马牵来,他这次不让陈筱艾坐前面,而是让陈筱艾坐身后抱着他,再加件披风上去,怎么都吹不着她了。
陈筱艾就这样靠着卓煜温暖的背,在马蹄轻稳的踢踏中,睡了个天昏地暗。
回到后虹夏自然是一番教训,又怜着两人还没吃饭,只好略作警告,摆了一桌子的好菜好肉。
过两日,卓煜一早就准备进宫向皇上请安,怕陈筱艾无聊,便唤了文灵秀等人进府陪伴。
陈筱艾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披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来送卓煜出门。
“怎么出来了?”卓煜皱着眉,这天虽然不下雪了,但依旧寒风刺骨着。
冬花和雪春在后头捧着大衣和汤婆子紧跟着,想劝又不敢劝。
陈筱艾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大人,你几时回来啊?”
“要看皇上的心意,若是要陪皇上用午膳,便晚些再回。”卓煜提了提陈筱艾的毛绒领子,“我会回来陪你用晚饭。在家要乖一些,不许拉着灵秀她们乱来,看着我,听进去了没有?”
眼看卓煜要捏她脸了,陈筱艾赶忙答应:“知道啦知道啦......不会乱来。”
“要送我吗?还是有什么话要我带进宫去。”
“没呢,就来送大人出门。”
卓煜停下脚步,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筱艾。
他这个人本身就长得英俊,这样的神情显得他越发风流倜傥起来。
陈筱艾却被他笑的心里发麻,道:“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你一早起身,未洗漱未梳妆的,专门送我出门去......”卓煜握着拳头抵唇而笑,眼睛清亮,“在别人眼里是怎么样的,可有想过?”
陈筱艾愣住,她低头看自己一身家常服,那衣服上的纹绣是祥鹿,与卓煜那件寝衣是一模一样的绣样不说,她还一大早起来送人.......这不就是正享受闺房之乐的新婚夫妻吗??
陈筱艾人生第一次如此面红耳赤,美貌少女因为羞涩而鲜活得不得了,张牙舞爪的像只发脾气的猫,她慌张道:“大人!你你......太啰嗦了你!你、你赶快给我出门去!”
说着将卓煜推出门去,转身提着裙子快速跑了,冬花和雪春愣是没跟上。
卓煜失笑,转头对振伯吩咐道:“年节下,我出门去也少不了有人上门,振伯你一应照看好,别吓到筱艾。”
“侯爷放心。咱们虽对外宣称筱艾姑娘是咱们府里的客居小姐,但咱府伺候的,哪个不是把筱艾姑娘当正经主子对待。”
振伯笑得不见牙眼,想起刚刚陈筱艾落荒而逃的背影,笑道:“侯爷,您过过嘴瘾固然是好的,实际行动也得起来啊,这过了年,筱艾姑娘也满十六了......”
这年岁不仅满了,连人也长得更好了,那样不施粉黛的丽色京城恐怕无人能及,出门都得戴面纱,也不知道自家侯爷是怎么放心下来的。
“我心里有数。如今筱艾还有自己的要事没完,我不愿给她多添负担。”卓煜看着阿黛被牵过来,眼神柔和,“不过,她到底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已愿意全心全意的依赖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