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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场长夜,习英招这一行人在深山里燃起篝火,篝火上架起白日里猎到的猎物,熊熊火焰炙烤着放过血的牲畜,空气里弥漫起烤肉浓烈的香气。
大口的肉配上酒囊倾倒出的烧灼肺腑的烈酒,这班子匪徒吃得粗鲁放肆,吃饱之后,这群人去解被绑起来的女子手上的绳子,然后或拖或抱地带走这些惊恐哭嚎的弱女子。
这空地上只剩下我一人还被绑缚双手。
我望着那片将人吞噬掉的幽静的深夜树林,那里不多时便发出一些戚戚哀哀的呜咽声和男子的调笑声。
留在篝火边的土匪们听着他们兄弟办事的声音,互相打趣着,污言秽语不断,而坐在我身边看管着我的小小少年也开始用打量的目光看着我,对我品头论足,“当家的怎么挑了你这么一个大男人做媳妇,明明有更好的人选可以选。虽说不是每个姑娘都能有当家的模样俊俏,可也不能退而求其次地找个男的,何况还是这般相貌的。”
少年小小声地嘀咕,“两个人要是站在一起,到底是谁给谁当媳妇呢?”
少年这话也只有我能听见。
原来这行人抢来的女子是要拿来当媳妇的,既然是要娶回家的,何苦如此轻贱于人,看这一行人的言谈举止,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不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少年同样把这个看做是常态,说完他心中的腹诽之言后,右手不老实地按在我的胸口,他说:“虽然你的样貌比不上当家的,但这身材可真是不错,不知你是如何练起来的,可否教教我。”
少年通亮的杏仁大眼盛满希冀的光,片刻之后这双眼却变得痛苦起来,因为一颗丢来的石子,那石子迅疾如闪电,正好砸在少年右边肩膀上的软麻穴,少年右边手臂顿时软垂下来,离了我的胸膛。如果只是用石子点穴,少年不该这般神色痛苦,但那颗石子生生地打进了少年的肩膀里,衣裳上隐隐透出了血色。
“幺一一,我的人你不许碰!”
随着这声话落,篝火边的谈笑声都停了,所有人噤若寒蝉,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到坐在树上的习英招身上。
习英招之前一直在逗弄他的苍鹰,用那只戴了皮质手套的手,由苍鹰扑杀他的手,又由他的手擒拿苍鹰,一来一去,专注无比,仿佛浑不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一声打断幺一一的警告来看,他时刻关注着这边。
他短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又傲气地收回视线,继续去玩他的小宠物。
他还是小时候那副脾性,吵架了,就一定要我先服软认输,我愿意迁就小时候的他,但绝无可能原谅如今的他。
装了小修骨灰的锦囊还贴在我的胸膛,告诫我,我和他之间有一段血仇。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有了一个更恶劣的习英招作对照,我对幺一一的恶感变少了,我想替他看看伤,他却悻悻然地退到一边让别人给他看伤。
习英招的警告让他短时间里是不敢靠近我了。
他虽然聒噪了一点,但也是唯一愿意与我说说话的人,现下这最后一个可以亲近的人也是留不住了。
日子在赶路的过程中看似平静地度过,与我绑在一起的女子越来越少,直至剩下我一人。
女子失了贞洁是件大事,少不得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倘若有一些性子烈的,三两日都不屈服,可过了六七日,七八日,乃至十日以上,最后也就从了。
这些个娶了新妇的土匪对待他们的媳妇也是极好的,有马的就让媳妇骑在马上,自己在下面牵着,没的就自己当马,驮着媳妇赶路。临近一些城镇的时候会带着媳妇进城,挑一些像样的头面首饰,就等着回了寨子把人风风光光娶进门。
队伍里有成双成对,也有落单的,大多都走在前头,只有我一个是落在最后面。我仍然被绳子捆着,这次是掺了生牛筋的绳子,靠蛮力是挣不破的,越用力反而越紧。
绑着我的绳子被挂在一匹马的马鞍上。这匹马正是习英招的,他跟我一样都落在后头了,他本意是要与我做长久的冷战,但他渐渐绷不住,有时他想要同我说说话,我却不肯理他,他憋不住火,便会驱起马儿,带着我跑,若我跟不上他,会被他拖行一路,将后背上的衣服尽数拖烂,有时也会把后背上的皮肤给磨烂。
这时他会扔下一瓶金疮药要我自己敷到伤口上,我随手就将瓶子摔碎,这样一副绝不配合的模样令习英招更加恼火,可他不敢再动我了,如果他再发怒,那也只是再给我添几道新伤。
伤口不去处理,自然会溃烂化脓,化出脓水的伤口让我发起烧来,浑身无力,这让我没法子抗拒习英招的靠近,他替我处理掉背后的烂肉,上了药。
药效使我昏昏沉沉地扑在习英招怀里,他将我抱上了马,颠簸的马背,温暖的怀抱,还有习英招带着无可奈何腔调的话,“娘亲,你太倔了,是我比不过你,我认输,但等回了寨子,到了我的地盘,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是嘛……我会怕了你嘛。
我在心里讪笑。
', ' ')('习英招要逼着我低头,我也要逼着他服软,他看重我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而我不在乎他,这是我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
这世上已无任何能令我在意的人。
我在习英招的怀里养伤,这一养就是小半个月,而这小半个月过后,所有人都来到一座山脚下。
用马儿走了半程的山路,眼前便遇到一处天险,这一处的山峰仿佛是一笔挥下的浓墨,笔直陡峭,需要人缓慢攀爬上去。
有了媳妇的人就把媳妇背上背,还会小声叮嘱不要往下看,没有媳妇的人则把那些财物绑在身上,习英招要背的人自然就是我。
他灵巧地爬上山崖,不消片刻就已经远远甩开了其他人,我感受到凌空吹过的风,往下一看,是望不到底的山谷。
如果我在这里松了手,落了下去,应当也能得个干净。
习英招似是猜到我心中所想,他搂紧了我的腰,低声对我说:“娘亲是想要跳下去吗?”
“跳下去也无妨,我会接住你的,假使我接不住,那我也跳下去,生不同时死而同穴,也算是个好去处。”
习英招深情款款的话只说了半截,他就换了话头“到顶了。”他摸到了山崖顶,在山崖上蹬了一步,跳上了顶上天然形成的石台,石台上有数个大藤篮,他把我抱进一个藤篮里,自己又坐了进来。他拉了拉藤篮上垂下来的绳子,上面便有人拉了我们上去。
一炷香后,藤篮来到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在所有人围拢过来之前,习英招就已经为我蒙面,抱着我穿过人潮,去了别处。
习英招把我放下之后,他又出去了,我才把脸上的丝帕揭下,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间竹舍里。
土匪窝里怎么出现一间如此清新雅致的竹制小屋,这小屋的主人又会是谁。
我渐渐听到了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声,一个是习英招的,另一个是……
声音越来越大,声到人至,有人影从门外显现,我见到了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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