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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这个声音,错不了。
是我那爱管闲事的说书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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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的相遇还得追溯到我九岁那一年。
“上回书说到,雪家家主树大招风遭小人算计,身中奇毒,非仙药不可解。其长女巾帼不让须眉,主动请缨为父寻药……”
男人身穿白衣,手持折扇半遮面,露出的眉眼都是极好看的,说话时带着笑意则更为勾人。
他讲述着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奇闻逸事,来往路人不乏有被吸引住的,纷纷驻足听书,其中又以女子居多,也不知是冲着故事来的,还是冲着说书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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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只见一人自暴雨中归来,手持救命仙草,头顶黑色斗笠。忽而狂风大作,揭起斗笠至万丈高空,窥得那人竟是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活脱脱一个俊俏少年郎。”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雪家长女是也!’”
“众人大惊,谁知堂堂雪家千金,三年不见,竟成了男儿身……”
说到精彩处,他却停了下来,手腕一甩将折扇合上,发出“啪”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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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说书戛然而止,听客都没听过瘾,自然不肯罢休。
“太短了!再来一段!”有位大爷一边喊一边往离男人不远的小破碗里扔赏钱。
“真的没有了,每天就这么点儿,明日这个时辰再来可好?”男人哭笑不得,“而且这也不是我的碗啊,谁把碗放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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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一说完,当时尚且年幼的我冲过去端起小破碗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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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说书人打赏那大爷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立马拄着拐追了上来,“这小叫花子!又不是给你的你抢什么!回来!”
“罢了罢了,您别追了,小心闪着腰。”说书人拦住大爷劝道,“赏钱就当是我送给那孩子的吧。我再破例给您多讲一段,您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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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大爷到底消没消气我也不知道,我只顾带着骗来的钱跑回桥墩底下那个破破烂烂根本称不上是家的地方。
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疼得像要裂开,还没等我缓过气,我爹就过来夺走了我抱在怀里的碗。
“哟,小兔崽子今天收成不错啊。”他浑身酒气,掂了掂钱的分量,笑得脸上都起了褶,“是被哪个有钱人看上了?告诉爹,爹把你送过去,咱全家一起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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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又喝多了。
他一喝多就爱打人。
我低着头,用唯一能看得清东西的左眼小心地打量他。
好在这次我带回的钱足够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拳打脚踢,而是把钱揣进口袋后就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估计回来便不剩几个子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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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后,我贴着墙壁躺下,闭上眼睛放空自我,很快就睡着了。
这具身体随了我那无用的母亲,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垮掉,得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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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没过多久,我就被刺耳的哭泣声吵醒。
父亲抡着酒瓶一边咒骂一边与我的大哥在地上打作一团,大哥的脑袋开了花,入眼都是鲜红的血。
母亲则趴在地上和我的妹妹们抱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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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死了。
我捂住耳朵,忽视胃部因饥饿而传来的疼痛,翻了个身继续睡。
原本以为这回怎么也轮不到我挨打了,没成想我爹打完我大哥还是不尽兴,顺手就把躺在墙边的我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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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拎着我刚要开打,眼珠子轱辘一转,又克制地把我放了下来。
他说今天看在我拿了不少钱回来的面子上就先不揍我了。但明天要是没法拿出让他满意的数目,就连着这次的份一块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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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倒轻巧。
骗那说书人的钱是一次性买卖,经此一遭他也有了戒备,以后同样的手法不会再成功了。
所以我去哪儿再找这么多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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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我爹贪婪的眼神,我也懒得解释了。
大不了明天去那些达官贵人住的府邸门口再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哪个需要泄火的愿意买我一回。
不过他们那些像是住在云端的人基本是瞧不上我这个贫民窟出身的乞丐的。
他们很惜命,总喜欢选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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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闹了一通,自个儿消耗完体力倒头就睡,却搞得我困意全无,压抑许久的饥饿感顿时涌了上来。
太阳已经落山,我这一天还什么都没吃。
家里一般不会有存粮,外边的小贩也都收了摊,现在我想出门偷点东西吃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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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娘却拖着半残的身体爬到我旁边,小心翼翼地望了正在打呼的我爹一眼,随后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馒头来,想掰半个给我。
馒头不知放了多久,已经硬得和石头似的了,她掰了半天没掰动,最后只好把一整个馒头都塞到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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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手中冷硬的馒头,我突然不饿了,甚至有点想吐。
我把馒头还给母亲,面对着墙躺下继续睡,也不管睡不睡得着。
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
就算是死也好过留在这里。
兄弟姐妹,父亲,还有这个懦弱又愚蠢的母亲,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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