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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的小厨房又亮起了灯。
崔莲河咬着一串麻团,义正严词地指责,“魏哥你也太过分了,把我们丢在那里听风绝训话,自己躲得远远的。”
搞得他晚餐都吃不下去,只能又跑到厨房补顿夜宵。陈魏一手拿着串着麻团的木签,一手握着笔在摊开的文件夹上勾画。他听完崔莲河的埋怨,神情平静:“事务繁忙,我脱不开身。”
他的身份微妙,到时候偏帮谁都不对,干脆躲开让他们自己闹,反正二爷在庄园里,风绝只敢嘴上过过瘾,不至于动手掀桌。崔莲河还想说些什么,陈魏提醒道:“我要回去了,莲河少爷要是走得晚,麻烦您收拾下桌子吧。”
崔莲河三下五除二把麻团吞掉:“我也好了。”
陈魏把他们来过的痕迹收拾干净,关上灯掩好门,崔莲河揣着手,丝毫没有帮忙的打算。
“明阙是明天到吗?我打赌他跟风绝肯定有一架要打……”崔莲河没话找话,走在陈魏旁边闲扯。他正要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结论做一通分析,眼角余光瞥到某个人影,立刻哑火。
陈魏比他更早注意到那个人,跪下恭敬道:“主人。”
二爷靠着窗框抽烟,懒懒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崔莲河立刻换上灿烂笑容,亲昵地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好巧呀,随便走走就能碰见二爷。”
二爷用一根手指顶住他的脑门,嫌弃似的推开:“随便走走,走到厨房里去?”
崔莲河被揭穿也不脸红,看起来他没有降罪的意思,嬉皮笑脸问道:“您怎么知道的?这条路明明不是去厨房的。”
“嘴上芝麻嘴都没擦干净。”二爷说,他把崔莲河用手指顶到一边,“别来烦人。”
崔莲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他与陈魏之间转了转,脸上笑容不减,撒娇似的回应:“知道了知道了。”
崔莲河一走,走廊中只剩下陈魏和二爷两个人。陈魏没有得到二爷的允许,还在地上跪着没有起来。二爷瞥他一眼便侧过头,随口说道:“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他将烟头捻灭,抬起手随意地勾了勾手指:“陪我去露台坐会儿。”
已是深秋,二楼露台不常有人来。夜风吹拂,卷过几片干枯的树叶,飘飘洒洒落在露台的长椅上。
“奴去为您拿条毯子。”陈魏说。二爷摆摆手,拉开一张椅子自己坐下。“不用,”他用脚点了点对面那张,“别那么拘束,坐下来随便聊聊。”
这怎么能随便?陈魏拿不准他的意思,又不敢等到他催促,只能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面,小心翼翼地挨着椅子边坐下。
“我记得你比我大几岁,”二爷说,“有没有三十?”
“虚岁是有。”陈魏回答。
“挺好,三十而立,是该成家立业。”这话从比他还年少的人口中说出来,陈魏莫名觉得二爷整个人突然沧桑起来。他把二爷今晚的反常理解成生理有了需求,只能忧心忡忡的苦笑:“您不是不知道奴的身体状况,又在拿奴打趣了。”
二爷听到他这么说,突然邪气地勾起唇角,“又不是射不出来,成个家对你来说不算问题嘛。”
坐在对面的管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陈魏疑惑地问道。
二爷饶有趣味地打量他一会儿,突然不想解释了。明阙有次送来两罐据说是古代药方炮制的药酒,二爷心血来潮给陈魏灌下去,然后非常惊喜地痛痛快快玩了一晚上——美中不足的是,那药酒劲儿太大,陈魏酒醒之后把昨晚发生的事全忘光了,二爷现在想起来还有点遗憾。
他没有解释笑话的习惯,留给陈魏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他自己揣测去。
“主人还没有立主母,我们这些人的家事也不着急。”陈魏温和地说。
“我没打算立,以后估计也不会立,”二爷淡淡地说,“我想象不出来谁能留在我身边这么久。”
“观先生也不行吗?”陈魏说,“奴以为观先生会是不同的。”
“你会喜欢一个按照你的喜好,包装出来的一个人偶吗?”二爷反问。
陈魏对他察觉到观弥出身这点毫不意外,每年送到他身边的人不计其数,观家也只是换了个新颖的方式罢了。
“高级定制才能够处处合人心意。”陈魏干巴巴地说。
二爷破天荒地没有嘲笑他的品味。“或许吧。”他冷淡地说,挑了挑眉毛,朝陈魏伸出手。
陈魏现在已经有了经验,不用他吩咐就从自己口袋中拿出烟盒,顺从地递过去。二爷打开之后颇有些意外,陈魏那个木制烟盒里面被拨片精心分成了两块,另一半是细长的女式薄荷烟,另一半是二爷常抽的那种。
“你还挺周到。”二爷低头看看,却刻意没随陈魏所愿,随手捏走一支薄荷烟。
陈魏无奈地笑了笑,俯身过去为他点燃。
“生日快乐,”陈魏说,“主人。”
二爷微微怔愣,随后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凌晨。
', ' ')('“这就是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二爷笑起来,将那支烟叼在唇齿间。
“奴有的东西都是您赏赐来的,怎么好再还给您。”他的管家颇有心计的解释道。
陈魏还是那身古板的西装,或许是因为下了班的缘故,他解开了领带和衣领上扣子。他这段时间天天加班,眼底有不太显眼的青色痕迹,更显得他皮肤白,在月光映衬下冷得像块玉。
玉本质上跟石头没差,二爷鬼使神差地想,眼前这个人确实跟块石头似的。
“做主人的也得领情,”二爷懒洋洋地说,“那我来给你一个回礼吧。”他把那根烟拿下来,立在文件夹和摆设花瓶中间,“来许个愿。”
陈魏苦笑不得,二爷这是把烟当蜡烛用呢。
“您过生日,怎么要我来许愿?”他无奈地问。
“主人赏你的,有意见?”二爷轻嗤道。
陈魏当然没有意见,他看着那根歪歪扭扭的薄荷烟,轻轻笑了笑。
“我没有什么别的愿望,”他说,“希望今后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明阙将手合拢在一起,漫不经心地呼了口气。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只潦草地摆了床铺和桌椅,皱巴巴的被褥中冒出一头花白相间的长发。
“魏小荷。”明阙低声念着一个名字。
被褥微微动了动,随后又平静下来。许久之后它被掀开,佝偻着身子的人缓缓坐起,看向明阙的方向。那是一个苍老枯瘦的女人,动作僵硬双目无神——被关在狭小空间中太久,所有感官都已经迟钝。
那日送明阙到达明家的司机站在他身旁,压低了声音:“我们查到这个女人一直被明公的人看守。”明阙没有回答他,他推开门走进去,在女人身边蹲下。他出手迅速,在她受惊躲回去之前捏住她的脸颊,拨开乱发,打量她的面容。
女人虽然肮脏迟钝,但从骨相眉眼之间,隐约可见年轻时或许也是个美人坯子。
“怕打草惊蛇,就没有对看守动手,只等少主下令便抓走拷问。”下属说道。
明阙松开手,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拭手指:“我知道她是谁了。”
下属心中疑惑,却训练有素地保持了沉默。
“今晚所有的事一概保密,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明阙冷声说道。下属应了一声,表情微微有些迟疑。
“你和赵檀是同时到我身边来的,这么些年对我应该也算了解,”明阙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用再来劝。”
“我没有想要劝您放弃叛出明家的念头,”男人低声说,“小檀出事那天我才明白,原来我心里同样不甘心做一颗赴死的棋子。”
“你说错了,”明阙笑着说,“我怎么会背叛明家?”
他走出地下室,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语调森冷:“从今以后,我就是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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