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蒙古人余威尚存,众人明晓得他们都是被定海军打败后投降的俘虏,可这些俘虏在汉儿奴隶面前,就是比定海军的将士更可怕些。蒙古战俘刚要拔足过来,哄闹的话声顿时低落。
过了会儿,烤鸡和饭团的香气都冒出来,众人闻着气味,心情才恢复愉快。
一个年轻人擦了擦口水,很期待地道:“如果定海军的规程不坑人,咱们种几年地,总能攒下些身家,到那时候我得想办法找个女人……”
说到这里,他抬起双手,做出揉捏的姿势:“是个女人就行,就算满身羊骚臭,我也不嫌。”
这些日子天气不冷,人有吃的就有精神。当下整个讨论都歪去了不可描述的方面。
不过,来到缙山数日,各种各样的细节都明明白白地落在大家眼里,又陆陆续续打探到一些消息,所有人都能确定,这支军队真的和草原上的鞑子不同,和当年记忆中大金国的军队,也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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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已经隐隐约约觉得,这些定海军将士们是“自家人”。
其实郭宁倒并没有特意强调军队的民族属性。他的军队是在大金国这具庞大僵尸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出于种种因素,有些话没必要张扬。
定海军中,这几个月来从辽东征发来的野女真人不少,中都战后投降的契丹人、渤海人更多。郭宁在正式的公文军令里,从不谈族群如何,更没有发出什么杀胡令来。
但定海军的体制,决定了他们是一支由大小地主组成的军队。愿意从军府手中获得土地,并凭借战功获得更多土地的,始终以汉儿为主,就算有异族在内,也都是汉化很深的异族。
至于来自辽东的野女真人,更是定海军展开民族融合的主要对象,他们大量被签军的过程,就是东北内地异族被定海军不断迁入山东,再打散安置,迫使他们逐渐听说汉话,学习汉人文字的过程。
郭宁也没想在军队里传颂什么官兵平等,那种超越时代的东西,在千年以后都未必能一直贯彻,更别说眼下了。将士们当兵是为了吃粮,立功是为了升赏,为了富贵,谁要是把不同军阶的待遇压到近似,将士们自家就不同意。
但定海军中每一名普通的士卒,同时控制多名荫户,在地方上有一定治理权。他们和大金国那些一贫如洗,被迫签军的可怜人不是一回事,和蒙古军中穷得嗷嗷叫的恶狼也不是一回事。
定海军中普通的士卒也能过上舒服日子,是有尊严有面子的人物,相对于他们,将校无非土地更多些,庇荫的百姓更多些。因为制度的局限,以后随着时间推移,两方的差异终究会越来越大,但三五年里,怎也不到天壤之别。
有些定海军的老卒,是实在过不了识字识数的那一关,才升不上去的。他们积累功勋得到的田地真不在少数,上头的军官回到乡里,保不准还要依靠他们才能稳定地方。
另一方面,定海军正处在急速扩张的时候,士卒们只要能通过基本的文化教育课程,经过几次战斗立功,很容易就被提拔。这个月是正军,下个月就当上中尉、都将的例子到处都是。
而这提拔的过程,又因为激烈的战斗一场接一场,绝无军官们私相授受的可能。
如此一来,定海军中的上下阶级并非天堑,普通士卒也有相当的前途可以期盼。这便造成了相对而言要平等的关系。
军队里固然如此,甚至眼前这些俘虏,定海军的将士们普遍觉得,也不能轻忽。
他们看起来一个个不像人样。可保不准几个月后,就会成为军人的荫户;按照定海军的规矩,荫户到军户的转化概率又实在不小……
比如这会儿负责维持秩序的军官葛青疏,两年前就是在来州从军的荫户。当时他被汪世显安排去海仓镇外的望楼值哨,结果遭到蒙古军奇袭纵火,整个哨队皆死,只有他活了下来。至今他身上还有大片火烧过的瘢痕。
现在葛青疏大小也是军队里一号人物了,谁能晓得两三年以后,汉儿奴隶之中会不会出个钤辖?
毕竟大家伙儿是在北疆,就算蒙古人不那么张狂,总是少不了厮杀的。定海军的主帅郭宁,三年前自己也只是个小卒罢了,将士们谁能看不起谁?
至于赵瑄和张绍对将士们的厚待,那更是河北塘泺间,豪杰人物笼络军心的基本手段,军校里专门有课程传授的。这种乱世,随时要靠将士们拼命打仗,把底层将士都惹毛了,自家找死吗?
当年女真人就是这么做的,结果无数大将、军官就丧命在野狐岭到了居庸关的战场。缙山周围整治土地的时候,还时不时挖出腐烂的将士尸体乃至白骨。有这样的提醒,谁还会犯同样的错?
定海军中,从野狐岭一路狂奔逃窜回来的军官们,还没死绝呢,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