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七千人,不是小数了,但在郭宁迅勐难当的攻势前,没人有信心靠着一万七千人守住开封。何况这一万七千人里,又有许多汉儿,他们是否可信,皇帝不知道,甚至开封城里那么多汉儿是不是可信,皇帝也不知道。
所以先前田琢提出若有万一,要退避到河南府,甚至京兆府,皇帝立刻就同意了,并要求奥屯斡里卜所部做紧急行军乃至突围的准备。
事前皇帝和田琢都反复叮嘱了,让他务必小心,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结果开封城里偏就没有秘密可言,这事情被外人晓得了,这才出现了今日高官贵胃云集的局面。
听得皇帝抱怨,奥屯斡里卜出列拜倒:“泄密的两名士卒,我已经找到了,另有相关军民二十二人,早上都已斩首示众。”
倒也干脆,甚好。
皇帝瞪了他两眼,想了想,决定不骂他,转而再看田琢:“器之先生,方才的话题,你继续说。”
“新得消息,驻守潼关的完颜从坦,正带着相当兵力急速来援,已经到河南府汇合了虎威都尉纥石烈乞儿。从坦元帅所部之中,剽悍军将极多,必能扭转局势。另外,完颜陈和尚也甩开了宋军,他是勐将,赶到开封以后,当能在战场上摧锋挫锐。”
皇帝思忖了一下,低声道:“完颜从坦所部有一万人,不过,其中至少半数都分散华州、同州各地屯田就食了。我记得,他两个月前曾有奏章叫苦,说军资不足,将士多有出忿怨言的,恐怕再这样下去,将有人起而为乱。他就算带人来援,还得留着完颜大娄室驻守潼关,真正可用的兵马不会超过两千。就这两千人,恐怕还得沿途劫掠自资,才能支撑到河南府。”
“……是。”
“纥石烈乞儿手里,倒是有点粮食。那是咱们先前准备向西逃亡时,特准从孟津转运过去的一批。器之先生,你说完颜从坦和纥石烈乞儿汇合,那多半他们两人为了粮食,还要争执一番,对么?”
“……是。”
“至于完颜陈和尚……自从郭宁骤然发兵,南朝宋国在淮南和京西两地的兵马都发了疯似地纠缠策应。完颜陈和尚的兄长斜烈已经重伤,而总领南线战局的完颜赛不所部,在唐、邓一带被宋将孟宗政、扈再兴等人缠住了。我估摸着,完颜陈和尚勇则勇矣,不过是且战且退,他到开封的时候,宋军说不定也会赶到。”
田琢沉默了一会儿,再度躬身:“……是。”
连着三个“是”字出口,田琢的嗓音竟然有点干涩。
徒单老丞相没有看错,遂王是女真宗室的年轻人里最出色的一个,他做了皇帝以后,也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皇帝。
就在数日前,这年轻人还因为郭宁的骤然出兵而慌乱,但这会儿竟已能分剖军事局面,宛如反掌观纹。凭着这样的天赋,他真有机会重振大金的。
可惜大金的敌人一个赛一个的凶恶,皇帝再怎么出色,总要面对迫在眉睫的大敌。
完颜守绪继续道:“既如此,器之先生也不要说什么援军了。我们先前估计,那郭宁这几日里稍缓进兵,是在等他的后继兵力赶到。现在想来,他不仅是在等他的后继兵力,也是在等我们的援军,各路援军到齐,他便可一战摧破,之后万里江山传檄而定,转眼又是一个完整的大金国。”
这下,田琢只沉默以对,连一个“是”字都不说了。
“可是……”完颜守绪皱眉:“器之先生你又说,我们仍有机会?”
他从龙椅上跳下来,几步站到田琢跟前,伸手牵住了田琢的袍袖:“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一定真有机会!但这机会和援军无关,对么?你安排了什么?机会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能说么?”
田琢听着皇帝一迭连声问话,凝视着皇帝充满信任的表情,他蓦然受到了感动。
从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到执掌一方大政的诸侯,再到急就章捧起来的皇帝,完颜守绪经历了很多。但他对待亲近臣僚的态度,始终如一,此刻询问田琢的姿态,简直就和当年在中都的丞相府一般无二。
田琢庄重地行了个礼:“咱们的机会,不在援军,而在敌军;这机会也不在别处,就在开封城,就在郭宁的定海军兵临城下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