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看着史宽之满脸的紧张,只想发笑;他觉得,自己会到中都,向周国公讲述今日所见所闻,周国公也会笑出声来。
南朝苟延残喘于山海数十载,日夜揪心的仇恨便是皇帝为人子,为人侄的屈辱,所以把南北之间这份亲戚关系,看得比天还重要。
史相和他身边的亲信们,一方面不愿意让伯侄改为兄弟的成果来得太过轻易,以至于他们不能把这转化为临安朝堂上的利益;一方面,又害怕周国公轻易的退让,是为了后继什么阴损操作。
时至今日,定海军的行事风格之刚直质朴,宋人应该已经深切感受到了。他们更能体会到,定海军的诡诈谋略之后,一定会紧跟着愈发刚直质朴的强力手段。
此前李云在中都的架阁库里翻阅密档,查看南北折冲的旧事。有记载说,大金废伪齐以后,左副元帅挞懒提出以河南、陕西之地归还宋国,并送还徽宗及韦太后的棺木。
挞懒希望以此换取南朝的岁币,实现南北议和,这本身是大金内部政治斗争的结果,对宋人来说,条件甚是优厚了。结果宋人内部纷纷扰扰,有人厉声疾呼,就是饿死也不能吃金人给的肥肉;也有人认为,大金国好端端的突然发神经要交还河南、陕西,这铁定是阴谋,是要引诱大宋的军队来到北方平原,然后以铁骑驰骋歼灭,所以万万不可信之。
协议最终达成之后不久,挞懒和他的盟友、太师宗磐先后在政治斗争中失败,随即大金国的军队再度南下,果然就在河南和陕西与宋军杀得血流成河。
数十年前有这样的先例,不久前定海军又祸水南引,自家趁机用兵,史弥远一党难免想得多些。
此时周国公随手抛一点粮食碴子,史弥远一党却将其看做了精心制作的香饵。他们燎心燎肺地想吃而不敢吃,又害怕别人吃了长力气。最后只扭扭捏捏提出,吃还是要吃的,但不能是现在,得容我花一点时间,看看香饵后头有没有鱼线。
什么叫瞻前顾后,什么叫畏首缩尾,李云可算是近距离观摩到了。
不过,按照郭宁的习惯,素来都是用铁骨朵砸得人叫爹,而不考虑嘴上赢来的伯侄班辈,眼下这事只有宋人看得要紧。李云南下时就得周国公授以全权,大小事务都能决断,更不消说这种虚头了。
当下他哈哈一笑:「好!」
史宽之一喜:「那么,贤弟能不能尽快公布,以正视听?」
「可以!」
「南北间具体的条款承袭,咱们私下里细细的商议。眼下贤弟对外,只要宣扬贵主的军威赫赫,即将取大金而代之,务必表现得足够凶悍无礼,在两国关系上寸步不让,才能吓阻住别有用心之人!」
「我懂!北方的邻居愈是凶猛强悍,主和之人愈有压制反对者的理由,而达成和议的功劳也就愈发显得光辉啦!」
「哈哈哈,贤弟且低声。家父在大宋朝堂取利,终究也是为了你我两家的共同利益。这种官场诀窍,咱们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
「那……我们今天不去天竺寺了吧?兄长既然这么说了,我看此事还挺着急。若史相爷在临安城里有所安排,我们现在就走。」
史宽之轻咳了两声:「天竺寺还是要去的,这是朝廷的仪式规程,礼不可废。」
「既如此,我什么时候发声?安排在什么地方?」
史宽之回头看看随同前来的几个同伴。
薛极捋了捋胡须,向他点了点头。史嵩之正和后头队列里数人聊着,身边的好几个亲信伴当都有点紧张。
史宽之道:「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李云愣了愣:「怪不得今日在班荆馆外迎接我的人,多得异乎寻常,原来他们都是安排好的听
客。」